越过北纬50度,地表的风骤然大了起来,暴风雪卷起的雪粒撞击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簌簌嘶鸣。昏暗的卤素灯疲惫地照亮前后,圈出一块狭窄的淡黄色光雾,极低的能见度里,后车仅能看见风雪中闪烁的前车雾灯。
队伍的探测点集中在南纬52度至60度的冰盖上,用于标识的地图像一块标准的棋盘,一侧轻微地拉长了,但每个线段的长度都接近九十公里。每当有山峰挡住电磁波,无法传回数据,车队不得不偏离航线,行进到山的另一边。卫星定位信号在暴风雪中高速衰减,信号很差,他们往往会发现自己传回的电磁波里还有一座山峰,其实他们根本没翻过去,彼时他们已经浪费了数个小时的燃料用于启动那台大功率雷达,融化的雪水凝固成一片粗糙的晶面,冻住了履带。
全地形车的行驶距离不长,每当补给燃料时,必须处在运载车的背风面里,尽管如此,偶然翻过来的阵风仍能吹起呜,将连接呜与车的绳索绷得笔直。
“呜啊,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南极之音,35.5兆赫,世界最孤独的电台,我是你们的最熟悉的播音员,不必介绍名字,让我们进入第一个环节,摩繁民谣,雪。”
岑隐又听到一个用于描述雪的发音,很接近“呼啊”,他能猜出这个词的意思,很形象,但孤独的行程里总得找点话题,他习惯性地问了句,“这次是什么意思。”
“最大的雪,当南边的暴风雪北移,摩繁有两个月处在冷空气迁移的路上,只要一晚上,吹过来的雪就能积到房顶。语义上偏向警告,雪小些后,一些呜会开车往南走,如果有雪吹过来了,他们就开回来,高喊呼啊。”雪溪用爪子擦干一小片窗户上的水雾,“就像外边这样的雪。”
频道里还在播放那首嘈杂的歌,岑隐想象出一群呜,在屋里举着烤鱼,高声合唱,外面降着坚实的雪粒,砸在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音。他很希望那是柴火燃烧的声音,就像童年的木屋里,父亲总会带回一捆捆的木柴,由他投到壁炉里,体会一阵阵地温暖,但摩繁过冬用的是石油,锅炉里根本没声音。
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录制的音乐,从车队被暴风雪笼罩后,他每隔一周就会放出一首摩繁的歌,也不知道跑了多少间屋子,混到里面,合着别呜的声音哼歌,还扭动着四肢。
歌的最后是掀起石板的声音,他要趁着歌声的掩护从地道跑回去,不过歌录得还算完整,没有戛然而止。
“好的,欢迎各位听众收听摩繁民谣,雪,想必你们也知道这首歌的来之不易,那么,让我们来接听最孤独的听众的来电。”
“安静,我们的纬度是62.21,经度是56.18,这是行程最靠南的点。”班长强调,一字一顿,“最后的点。”
“总算过半了。“频道里的另一个声音并不是庆祝,语气仅仅是卸下了些许压力的放松。
“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漏了探测点。”岑隐不安地说,顺爪抄起地图,风闻的工作做的比他细致,记录了每个探测点,这本是班长的任务,路径上的每个网格都有一个钩,除了现在所处的网格,没有遗漏。
“喂。”雪溪用肩轻触岑隐,“他说的是最后的点。”
“有问题吗?”岑隐听不出还有什么含义,本就是最南的点。
“可你们还要去这么一大片的地方,怎么说也是中间的点儿,听声音,我感觉他心存死志。”雪溪在地图上圈了圈,地图左侧的网格还是空着的,根据计划,他们会跟随冷空气北移的速度进行探测,近几年的冷空气不再像以往的强势,不出意外,车队能赶在摩繁被大雪封闭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