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边照射过来时,少年踩上了阳台的栏杆,他展开双臂,做了一次深呼吸,这副姿态就像是在和阳光相拥。

他正身处七楼,附近都是些低矮的楼房,因此他可以看得很远,周边一片辽阔,直到很远处才有森森高楼林立起来,那边就是城市的繁华地段。

眼前蜘蛛网般遍布的马路纵横穿插,车辆在上面呼啸着来来往往。天空呼啸一声,一架飞机慢慢地从头顶掠过。

少年呆呆地吹了一会儿凉风,随后退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他摇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的灵力太稀薄了。”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半步成仙的唐御行。不过如今他已不再是以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已经换了一副身体,不,不如说他回归了原本的身体,这个世界的身体。

现在的他只有十七岁,长相普通,身体瘦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眼圈下面是一层淡淡的黑色。这张厌世脸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实际上下面的心脏此刻正跳得热烈。

一百二十年前,他不慎落水,意识消散之后便穿越到了那个充满妖魔鬼怪,人人修仙的世界。

他化身为一个婴儿,因天生具备玉骨灵髓两种体质天赋而被人觊觎,从出生那刻开始就不断被卷入修士间的血雨腥风。好在他天赋出众,自强不息,历经沧桑百年终成一代剑仙,最后却在与魔君一战中陨落。

命运这东西,你若信它,就会知道它最爱作弄人。

百年前,唐御行在水底奄奄一息时,命运使他在另一个世界重生。百年后,他身死道消,命运又以同样的方式将他带回将死的那一刻。

他的生命就好像一条直线,在某个时刻突然拐了出去,绕了非常大一圈之后又回到了那个拐点。如果那是命运给他安排的一个人生插曲,那这个插曲也未免太漫长,太瑰丽了。

房门被敲响,严慈心从屋外进来,看到唐御行精神还不错,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马上就要去上学了,来吃早饭吧。”

唐御行微笑着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句,然后欢欣雀跃地跟上母亲的脚步。

在四域八荒时,人人只说他唐御行神游八极,逍遥快活。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深夜里的他是怎样挣扎在那些寂寥与落寞中的。

这一切只因为面前这个坚强的女人。唐御行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母亲严慈心含辛茹苦将他照顾长大。

十余年相依为命的母子亲情,历经百年亦是难忘。纵使唐御行闯荡修仙世界一百二十年,也没有一天不曾思念她的。

如今,他从医院回家已经过去七天,与母亲相伴只有短短七天,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早饭吃的是稀饭和馒头,中间还摆着一碟油亮亮的泡菜。这简单至极的一餐唐御行吃得津津有味,遥想修仙那些年,山珍海味他也吃得不少,却没有一顿能比得上眼前这三样东西。

他慢慢地尝,细细地咽,不一会儿居然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

收拾餐桌时,他们家的门铃响了。严慈心擦擦手去打开门。唐御行看过去,门外站着两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右边消瘦少年清秀俊俏,淡淡的直眉,下面嵌着一对精光闪烁的眸子,他的五官线条柔和,脸上虽然星点着几处斑点,却并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添了一种优雅气韵。

左边少年圆头圆脑,正痴痴地傻笑。他浓眉大眼,体格微胖,笑的时候眼睛能眯成一条细缝。脸颊肌肉圆润地鼓起,看着格外憨厚。

“阿姨,我们来了。”

唐御行望着他们,低头思索。终于在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两个名字与这两张脸对应上了。消瘦少年叫陆玉桓,圆润少年叫霍鹏远。

严慈心和他们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然后过来,问道:“御行,你还……记得他们吗?”

这时霍鹏远蹦哒了过来,他问道:“阿姨,唐御行这是?”

严慈心面露一丝苦涩,说道:“医生说他窒息太久,伤到了大脑,有些事情暂时记不起来了。”

霍鹏远大惊,就连门外的陆玉桓都瞪大了眼,赶忙也走了过来。

“喂喂,唐御行,你不会忘了我俩吧?”

唐御行微微一笑:“你是霍鹏远,你是陆玉桓。”他还记得,这两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霍鹏远顿时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哎呀哎呀,吓死我了。”他又拍了拍唐御行的肩膀,接着道:“我还在想你要是失忆了,我借你的钱该怎么办呢。”

唐御行道:“嗯,我记得你,不过借钱的事真没印象。”

霍鹏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是真失忆了,都没看出来我在开玩笑呢。”

唐御行和一旁的陆玉桓对视了一眼,只见对方无奈地耸了耸肩,似乎对霍鹏远习以为常了。

严慈心说道:“上学就让他们带你去学校,要是有什么事不记得了,就问问他们。”

霍鹏远挺胸抬头,鼻子翘的老高:“阿姨,唐御行交给我,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是臣联市一间普普通通的高中,不算大也不算小。此时正直春末夏初,校园里开满了白色和黄色的花,唐御行和两位自己曾经的好友一起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听他们给自己讲他们以前的事。

唐御行当然不是失忆,只是遗忘,他毕竟整整多活了一百多年,又怎么可能还完完整整记得以前的事呢?

“咱们两个在这个班,陆玉桓在那个班。不过平时下课,我们还是在一起玩的。”霍鹏远手指指向教学楼的其中一层,左点一下,右点一下。

陆玉桓转过头和霍鹏远对视了一眼。霍鹏远心领神会地一笑,然后道:“哦,沫子染你记得吧,她也是我们班的。”

唐御行疑惑:“谁?”

陆玉桓道:“沫子染!”

“没有印象。”

霍鹏远张大了嘴巴:“兄弟,你居然连她都不记得了。”

唐御行问道:“她也是我们的朋友?”

霍鹏远把手放到唐御行肩膀上,一字一字道:“她是你喜欢的人啊。”

“哦。”

唐御行把头扭过去,仔细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忆,可是始终没有这个叫沫子染的身影。

他忽然一笑,抬头叹了一口气。他在四域八荒时仇人很多,爱慕者却更多,可是他当时一心想着和母亲重聚,从来没有倾心于人。要不是这次霍陆二人提醒,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自己也曾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有个为之痴痴的女孩。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起来惜儿,虽然他们两人一直都以兄妹身份相处,可每次有人说到这方面的话题时,他总会第一个想起她。

他觉得这样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