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请贵人收留奴婢

刘协回到后寝温室,大贵人董白,小贵人董圭偕同出迎。

自从来过这里,董白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暖和气氛,不愿再回昭阳殿。刘协无奈,只能把内间让给她,自己迁到了外间。

谁让他之前在郿侯宅邸时,上了董白的床榻呢?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罢。

董白迁过来,董圭也只好跟着一起搬迁。

她父亲董承交待过,让她务必好生侍奉董白;以董白大大咧咧的性格,在这掖庭后宫之中,也确实少不了她的提点协助。

之前在上林苑那会,董白偶尔发现一只野生的狸奴,令人捉了半天都没成,心中颇为不乐。

天子的侍读郎中法正告诉董白,苑中太官署辖下诸坊内,有专门养来捕鼠的狸奴,性情颇为温顺,可以令人去取几只来养着。

法正的母亲,就在一间腊坊中主事,他闲暇时常去拜望,是以知道这件事情。

董白听说之后,连忙安排人去取,也给天子和她都准备了一只,却忽略了留在长安未央宫的伏寿。

如果不是她董圭在旁边提醒,之后三人各自带着狸奴回到未央宫,唯独伏寿一个人没有,岂不是让她面上难堪?

还有温室中侍奉天子的侍女阿蘋,据说深得天子信重,又出于伏氏家中。董白却作普通侍女看待,让她做一些清洁洒扫的事情。

又是她帮着赏赐施恩,并告诉董白其中的关窍,董白才恍然大悟,添上了几分尊重。

她原本还担心天子会有所临幸,自己尚未做好准备。毕竟在郿侯宅邸发生的事,别人可能不知道,她父亲董承却是告诉过她了的。

但天子却表现得特别守礼,自她二人迁入,此后绝迹不入内间,倒让董圭心中有点失落……

除此之外,天子的性情也颇为随意,小事上从不会计较,和董白很是合得来。

有时候甚至随意得过分了些。

前些时候的腊日,是他满十一岁的生辰,可临到了日子,他居然跟没事儿一样。

还是伏寿心中留意着,早已和少府诸署作了准备,才算应了景儿。

从腊坊取来的狸奴,天子先挑了一只玄黑色的。董白想挑最活泼的那只花狸,又是自己提醒她,既然天子挑了黑狸,她最好就挑一只白狸。

董白听是听从了,却大大咧咧的给白狸取名叫“阿白”,几乎与她自己同名。于是天子一声招呼,就有一人一狸奴,同时蹭上前去。

天子也是哭笑不得,干脆仿着伏寿的小名,给董白取字为“宛君”,给她取字为“玉君”,方便平时称呼。

两人都尚未及笄,如今由天子亲自取字,也是难得的恩幸。

她很喜欢天子所赐的表字,恰和雅正,颇具用心。但天子给自家猫取的名,又潦草得让人无语。

“煤球”是什么鬼东西啊……

未央宫中的日子,比起上林苑略显无趣,又颇有一些制度约束。但就这么过着,似乎也挺好。

董圭大致满意自己现在的情形。

她跟随着董白,把天子迎至外间东楹下的帷帐内。那只黑狸也跟了过来,脊背微拱,轻盈的跳到刘协面前的几案上。

刘协一把薅起这名为煤球的黑狸,狠狠的撸了两趟,撸得它颇为嫌弃的跑开。

见天子心情不错,董圭替董白请求道:

“陛下,过几天便是元旦,太师必定要来长安主持朝贺罢?届时大贵人想回太师府小住几日,在太师面前稍尽孝心。”

这是前两天董白随口提到过的。这会听董圭代为向天子请求,她也颇为期待的望了过去。

一般而言,后妃入宫之后,除非父母在长安病危,可以回家探视尽孝,其它情况下都不允许出宫。如伏寿入宫一年多,就从未离开过掖庭,更别说回家小住。

但涉及到董卓,诸事都要另行别论。

刘协立刻点了点头:“可。”

“谢过陛下!”董白欣喜的向刘协一笑,继续提出要求,“玉君可以和我一同过去么?”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董圭在替她处理一些杂务,她已经有些离开不得。

刘协还没有回答,董圭已经连声推辞:“大贵人回太师府,是为了尽孝,妾身过去算什么事呢?”

“如此便罢了。”董白也不再强求,反正也就那么几天而已。

听董圭刚才提到元旦,刘协顺口问她道:“元旦的诸般安排,已经都定下了罢?”

“然也,”董圭回答,“伏贵人熟悉宫中制度故事,主要是她在安排。妾身跟着她协理诸般事务,很是学到了一些。”

“不错不错!”刘协夸赞道。

难得董圭颇能识大体,这后宫掖庭也能安稳些。

继续说了一会闲话,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刘协便前往昭阳殿东廊下寻伏寿。

东廊下的布置颇为用心,四时皆有风光。如今虽然不复春夏时的姹紫嫣红,生机勃勃,却也有很好的雪景可以赏玩。

伏寿知道刘协午后必然过来,早已经按着惯例,在廊下布置好了帷帐、熏炉等。然而先过来的却不是刘协,而是嫡母阳安长公主刘华。

当初知道天子以逾于皇后的规格聘娶董白,刘华气闷了好一阵。

可她再怎么自诩身份,自矜门第,毕竟比不上董卓的滔天权势,也惮于他当众刑杀九卿的凶残气焰,不敢和他为难。

最多只能在家中拿丈夫出气而已。

但她依然心有不甘,每次来掖庭见伏寿,必然要耳提面命,让她好好争取刘协的专宠。

她教训伏寿道:“你侍奉天子近两年,几次在他身边倾力照顾。感情之深厚,岂是新入掖庭之人可比?你容貌身段都不差,必然过于边鄙武夫之女甚多,亦当善加利用。”

“若能专宠于掖庭,哪怕她先为皇后又如何?汉室诸位先帝,谁又只有一位皇后?能尽早诞下皇子,立为皇嗣,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啊,天子去了上林苑,你为何不跟着去呢?你父亲为左中郎将,天子身边亲信的左署郎,皆由他管辖,这是多么大的便利,怎么不好好利用?”

伏寿怀中抱着花狸,弱弱的和嫡母争辩道:“掖庭现下就我们三人,要是都去了上林苑,谁来照料后宫庶务?”

“掖庭有什么好照料的,反正又不会倒塌下来,”刘华继续苦口婆心,“倒是任由她人和天子朝夕相处,捷足先登,这天有可能真会塌了……”

她这边正教训着,一旁的侍女阿佩,却远远的看到了刘协,连忙轻咳几声提醒这位主母。

刘华立即收声,脸上换上了笑意,主动和伏寿一同起身出廊下相迎。

……,……

两天之后,听说太师董卓已经抵达长安,刘协也召来黄门令苗祀,令他安排宦者送大贵人董白回太师府省亲。

到达太师府后,按照掖庭的宫规,除她本人的侍女外,又有两名宦者留在董白身边侍奉。

之前郿坞尚未建成时,董白也曾在太师府住过好一阵,对府中内外皆是熟悉。

可这次返回,以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能发现府中的气氛颇有异样。

有曾祖母池阳君身边的老妪,曾经照顾过幼年的董白,如今奉命管理这太师府内间。

她悄悄的向董白恳求道:“郎主昨日发了好大的火,说吕中郎将辜负了他的信任,看他不在府中,把外间管理得一塌糊涂,众苍头多有惫懒懈怠者,还当场发落了好几人。”

“晚间回到内间时,看郎主的形容,依然余怒未消。今早起身时,神情亦含阴郁。”

“小娘子深受郎主宠爱,何不承欢开解一番?也免得郎主气坏了身子,老奴无法和主母交待啊。”

董白连声答应,承诺等祖父返回内间,便好好承欢膝下,开解其心情。

待到这老妪离开,又有一名侍女前来求见。

这侍女年龄约十六七岁,容貌极好,哪怕和郿侯宅邸诸多受宠的姬妾相比,亦是不落下风。

她拜倒着向董白请求,说要侍奉于她,请她务必应允。

随侍一旁的宦者呵斥她道:“贵人何等身份?身边皆为宫中侍女,习宫训知宫规。岂容区区宫外下女,随意近前侍奉?”

侍女不敢和宦者分辩,只是流着泪向董白恳求:

“奴婢并没有攀附贵人的心思,只求贵人收留。只要能够入宫,也不奢望能够近前侍奉,清洁洒扫,浣衣舂米,亦是心甘情愿。”

“这却是为何?”董白诧异的问道。

入宫已有三个多月,虽然事务上大多依靠董圭,但她也知道了一些宫中的规则。

如清洁洒扫之事,向来是粗使宫人所为;浣衣舂米,那更是没入宫中的罪官家眷所从事的重务。

眼前这侍女,正值妙龄,容貌亦是上佳,怎么都不像是做这些粗重活计的人。

想到董圭曾经的一些提点,董白甚至怀疑,这侍女是不是想入宫之后,想办法接近天子身边,谋为侍奉天子的采女?

她沉着脸问她:“你从实说来,为何一定要入宫?”

侍女伏地禀报道:“只因昨天晚上,太师让奴婢侍奉枕席。奴婢自惭形秽,不敢从命,以月事为托辞拒绝了太师。”

“然而蒙太师错爱,已经把奴婢留在房中,早晚便要收用……如今只有贵人才能救得奴婢了!”

董白渐知人事,听得面色微微晕红,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祖父这两年颇为荒淫,她自是看不惯的。可她做孙女的人,怎好去干涉祖父的內帏之事?

但这侍女如此恳求,想来应该是有一些难言之隐。

若是有董圭在,不知道她会作何处置?

董白努力的思忖着,一时却没有什么头绪,心中更想念董圭。

倒是一旁的宦者见她为难,小声的提醒道:

“奴婢听之前的老妪说,太师府外间颇失约束。这侍女,想必是和外间有了私情,若为太师收用后,查出其中的隐私,她和私通之人都难免一死。”

“为贵人计,可直接禀报太师与闻,以府中家法处置。如此不但能肃清家风,还能避免折损到太师的颜面。”

董白却有些犹豫。

如这宦者所言,她把此事禀报上去,这侍女必然是死路一条。

换而言之,这侍女信任于她,才会向她恳求,她却要亲手把这侍女送上绝路。

董白从小随池阳君长大,颇是习到了她的一些善良性格。

虽然身份极为贵重,乃太师最宠爱的孙女,又曾为当今仅有的两位封君之一,如今则是天子的大贵人,很快将成为皇后。可迄今为止,她还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什么人。

连仗着太师宠爱、冲撞于她的姬妾被杀,她都会有所后悔,宁愿曾经作出过让步。何况要亲手把人送上绝路呢?

也许可以依她所请,携她入宫?

这样的话,哪怕她真有私情,也会被宫禁隔绝,完全平复下去,不会有人因此丧命。

但祖父已经把她收进房中,自己再去索要,似乎又很不合适。

再者,把这样一个女子带入宫中,会不会有所隐患?她这样的容貌,想隐藏都不是那么容易罢……

董白有些犹豫,迟疑的向侍女说道:“此事容我三思。”

侍女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颇为惨然。

她挣扎着起身,向董白行了拜礼,有些踉跄的离去。

如此一副悲哀的情态,让董白颇受触动,晚间都没怎么休息好。

第二天醒来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件事情解决。

如此既能挽救这名侍女的性命,又能避免让祖父得知可能的私情后,再次大发雷霆,气坏自身。

趁着天色还早,祖父想必还在内间歇息,董白迅速前往他所居住的正间。

然而,祖父这会却还没有起身。

不知是旅途的劳累还没恢复,还是……

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方便进内室去查看,只能先在外室等候着,心情颇有些焦灼。

好一会儿之后,内室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董白连忙起身相迎,就见祖父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侍女,赫然便是昨日恳求她的人。

很显然,这侍女终于还是顺从了祖父,昨晚已经在内室侍寝,成为他的姬妾之一。

董白心中暗叹,什么话都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