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团满编是1500人,在经历数轮海战后,只剩下了1100多人,后面又抽调了一个550人的混成营护卫会稽郡王出使康提,因此舟山团眼下手头上的兵力只有600人。
这600人加上2000名抽调的商船水手,组成了北路军。
北路军的成色相比全员由精锐的海军步兵组成的东路军要差很多,且北面来的敌军没有从丛林小道中行军,而是沿着海岸边的平原大道行走,因此无法设伏。
只能与敌人打一场硬仗的北路军从科伦坡向北开拔了二十里,然后选了一座小山包设立了营地,开始修筑炮兵阵地。
商船水手组织和训练都不行,因此只能火力来凑了。
舟山团原本有一个团属炮兵连和三个营属炮兵排,在郑承熵带走两个炮兵排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炮兵连、一个炮兵排。
这6门6磅炮和2门3磅炮与商船上卸下来的10门6磅炮组成了一个野战炮兵阵地,横向一字排开的18门火炮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北面的道路。
在紧张而又忙碌的度过了一夜之后,北路军将士在第二天上午看到了黑压压的敌军。
与纯属乌合之众的东路敌军不同,从尼甘布堡开来的这支敌军汇聚了尼德兰在锡兰殖民地部署的一半陆军。
尼甘布堡、贾夫纳堡、马纳尔堡、汗门海尔堡这些位于锡兰中北部的棱堡,其驻守陆军被抽调一空。
这些棱堡驻军少则一两百人,多则三五百人,由尼德兰白人或者欧洲来的雇佣军担任军官和军士,从马拉巴尔殖民地来的天竺人担任底层士兵,属于尼德兰人在锡兰岛上的常备武装,战力尚可,人数也不少,有整整三千人。
另外还有两千名由土生白人种植园主和其混血后裔组成的民兵,均装备燧发枪。
有这五千人作为核心武力,万余名僧伽罗土著被弹压得服服帖帖的,老老实实的驾驭大象、牛车拖曳着一门门沉重的大炮。
舟山团团长阮仲华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敌军拖曳的大炮,连道不好。
与只占领了科伦坡,控制方圆二十里村庄的宁军不同,尼德兰殖民锡兰岛一百多年,可以最大限度的调用岛上的人力物力。
宁军因为没有征集到足够的牛车和大象,拖曳大炮都只能依靠从南洋远程运输而来的两三百匹挽马。
受挽力和马匹数量限制,宁军没有携带沉重的12磅野战加农炮。
现在看到敌军利用大象和牛车把12磅甚至是24磅炮都拉来了,阮仲华怎能不大感不妙。
他想利用十几门小口径火炮拖住敌军前进步伐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敌人的火炮口径更大、身管更长,打炮战的话,宁军那十几根小水管估计都走不了几个回合。
意识到要遭的阮仲华赶紧下令,命令步兵和炮兵全部压了上去,准备跟尼德兰人拼个刺刀见血。
舟山团450名步兵列出了一个营级方阵,横排150人,纵深3列,而且每支步枪还提前插上了刺刀,摆明是不想再装填射击了,一轮齐射过后直接刺刀冲锋!
另外两千名水手中的一千八百名步兵,在舟山团左右两翼各摆出了一个横排300人,纵深3列的团级方阵。
在舟山团和左右两翼的空隙处,舟山团的一百六十名炮兵推着8门野战炮快速前进,与踏步前进的步兵维持在同一水平线。
这也是小口径野战火炮的一大优点,可以伴随步兵前进,抵近敌人射击。
而那10门从商船上搬下来的舰载加农炮就没办法了,没有合适的野战炮车,只能在小山包上当个固定炮位,负责接应和看守营地。
……
担任尼德兰北路军主帅的劳伦斯·格拉尔·范·拜兰特是舰队司令辛特曼斯的副手,现年四十四岁,是一名正值当打之年的少将。
在看到宁军的行动后,他根据宁军摆出的几个线列步兵阵预估出了宁军的兵力,不超过两千五百人。
而他手里不算那些僧伽罗土著,有整整五千人。
自觉优势在我的拜兰特不想放过这个在野战中击败宁军的机会,安排500名炮手寻找一处高地布置炮兵阵地后,便率领其余4500人也列出了三个线列步兵阵,毫不示弱的向敌人压了过去。
从天上向下俯瞰,两条平行的黑线正在不断的接近,距离从四五里渐渐变成了三里、两里。
尼德兰人的炮兵还算训练有素,很快就在距离宁军大概三里的一处高地布置好了炮兵阵地。
12门12磅炮率先发出了怒吼,12颗硕大的弹丸腾空而起,飞跃一千多米的距离狠狠砸向宁军。
大多炮弹都打到宁军身后去了,只有少数一两枚重重的砸在了宁军前面四五十米的硬地上,继而又猛的弹起来,将宁军一列士兵像打保龄球一样砸了个血肉横飞。
见惯了生死的舟山海军步兵团早已对这些血淋淋的场面麻木,任凭身旁战友的鲜血溅自己一脸,也毫无迟疑,继续踩着鼓点前进。
至于战死士兵留出来的空缺位置,自然由后排士兵负责向前填满。
阮仲华扶着腰间的雁翎刀,走在队伍最前面,身旁还跟着两名扛着团旗和日月星三辰旗的掌旗兵。
看着团长伟岸的身影和高高飘扬的团旗、国旗,听着慷慨激昂的鼓声,以及左右紧密夹着自己的战友,再胆小懦弱的士兵也会因为置身群体中而感觉强大、安全。
相比于毫无慌乱的舟山团,那1800名从商船征召的水手就表现得有些不堪了。
在看到身旁战友被炮弹将脑袋都打没了,无头的胸腔像喷泉一样喷出数尺高的鲜血,被浇了一脸血的两名士兵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哭闹着冲出队列。
“我不想打仗!我要回家……”
还没等这两名逃兵跑出几步,就只见刀光一闪,两颗眼睛瞪得大大的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在地,无头尸体跑出了几步才重重倒地。
被派到水手这边来督战的两名陪戎校尉还刀入鞘,走过去拎起了两颗头颅,提在手上,一边巡视,一边厉喝道:“你们现在是兵!战场上有进无退!擅自后退者杀无赦!只有前进才能活!只要走的够快,炮弹就打不到你。”
在几十名军官的弹压下,由临时征召的水手组成的线列步兵阵没再蹦出逃兵,虽然走得颤颤巍巍的,很多人更是边走边落泪,但始终在前进。
敌人已经不足一里了,但宁军的野战炮依旧没开火,气喘吁吁的炮兵连拉带拽的拖曳着八门火炮继续无声的前行。
看着这一幕,拜兰特脸上闪过一抹凝重。
他意识到面前这支宁军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军。
自己手上这四千多人打得过对面两千多人吗?
可惜敌我双方越挨越近,拜兰特已不可能下令撤军。
当双方接近到三十丈的时候,尼德兰士兵停下了脚步,在军官的号令下,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
“开火!”
尼德兰带队军官重重挥下手中军刀,四千多支步枪同时打响,漫天飞舞的铅弹像是巨锤一样重重砸在两千多名宁军身上。
站在前排的宁军士兵扑倒了一大片,连掌旗兵都倒下一个。
阮仲华感觉到至少两股热流从脑门上划过,但幸运的没有中枪。
他扶住了差点倒下的三辰旗,用力的挥舞了几下,嘶吼道:“前进!”
第二排走出一批士兵,跨过阵亡同袍的尸体,将第一排战列线重新填满;第三排的士兵依次上前,填满第二排的空缺。
原本三排战列线变成了两排,显得更加单薄了,但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敌人挺进。
炮兵也伤亡不小,但依旧咬牙跟上步兵的脚步。
相比于训练有素的海军步兵,征召的水手堪称是一群乌合之众。
前排巨大的伤亡吓到了这些从未经历或者很久没经历战事的水手,他们有的扔下枪往后逃跑,有的不听军官号令,擅自打响了手中的燧发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丢掉的勇气。
“砰砰砰~”
左右两翼的水手不再前进,而是停在原地与敌人对射起来。
三十丈的距离,叠加凌乱的开火,根本没给敌军造成太大的损失。
好在尼军也才打空枪膛里的子弹,还在慢吞吞的装填子弹。
不时划破烟雾,钻入人体的子弹给尼军士兵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不时倒下一个,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装填弹药的手在发抖,把大量火药都洒在枪管外了。
还有人忘记了打开保险,怎么扣动扳机都无法让燧石敲击发火。
更离谱的是有人忘记抽出通条,把通条连带着一起射了出去,接下来这支枪没法装填了,成了一支废枪。
最离谱的是火枪哑火的士兵根本没听到哑火的声音,还以为铅弹已发射出去,装填了一枚、两枚、三枚铅弹,直到一次成功开火,火枪“砰”的一声炸膛。
尼德兰士兵在出错,宁军这边的水手一样闹笑话。
弥漫的硝烟笼罩了战场,噼里啪啦的枪声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还要面对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夺命弹丸,士兵把一切的训练操典、军官的责骂都抛在了脑后,迷迷糊糊的装填弹药,然后迷迷糊糊的射击,步骤经常搞错。
与左右两翼菜鸡互啄的士兵不同,海军步兵团顶着枪林弹雨,一直前进到了距离敌人只有十丈的位置,三百余支火枪才同时下肩端平开火,几乎弹无虚发,将对面的线列步兵阵直接打出了一个二十丈的缺口。
比火枪齐射更猛的是那8门顶到敌军脑门上开火的野战炮。
双份发射药加双倍霰弹。
16个霰弹筒脱膛而出后碎开,近四百颗霰弹像天女散花一样呈扇形扫向当面敌军,杀伤比三百多支火枪齐射还恐怖。
因为铁制霰弹比铅制枪弹更大、更硬,穿透力也更强,往往可以穿透两三个人的身体。
一阵海风吹过,将笼罩在战场上空的烟雾拂开,血腥无比的画面出现在双方士兵面前。
尤其是尼军中军所在那一片,尸体一层叠一层,三列士兵还能继续站着的寥寥无几。
一名皮肤黝黑的天竺士兵刚看清周遭的惨象,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当面一道白光闪过,一柄雪亮的刺刀刺入了他的胸腹。
口鼻大量涌出鲜血的天竺士兵被宁军士兵一脚踹倒,抽出刺刀后继续寻找下一个敌人。
齐射后直接刺刀冲锋的舟山团犹如猛虎下山一般,仅用三百余把刺刀就把尼德兰一千五百人的中军给打崩溃了。
当然了,前面那轮火枪齐射和霰弹风暴才是打崩尼军中军的主要原因,刺刀冲锋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宛如三百个杀神的宁军士兵,天竺士兵纷纷落荒而逃,甚至为了跑的快一点,连枪都扔掉了。
海军步兵不快也不慢的驱赶着天竺士兵,有节奏的把他们往左翼驱赶,那边是一个由尼德兰白人种植园主及其混血后裔组成的民兵方阵,看样子比殖民军还难打。
这些尼德兰民兵确实挺有勇气,尽管技战术不咋样,但一直在与当面的宁军水手激烈对射,丝毫不落下风。
可惜好景不长,溃散的中军冲乱了民兵组成的线列步兵阵。
对面的宁军军官抓住了战机,让麾下水手全部上刺刀冲锋。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就在眼前,水手原本低迷的士气瞬间大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端起刺刀就向溃散的敌军冲去。
尼军左翼也很快步了中军后尘,败逃!
右翼也没坚持多久,宁军的野战炮兵调转炮口,对准右翼敌军就是一顿猛烈开火。
距离稍微远了点,用的是实心弹,但斜向炮击效果很不错,直接在人堆里犁出了几道血胡同。
在看到中军和左翼都溃散,自己还被重重炮击后,尼军指挥官果断下令后撤,与之对阵的宁军水手自然是趁机追杀。
当面的三个尼军线列步兵阵相继崩溃,宁军紧追不舍,大有把这群人全部歼灭的架势。
见到己方溃败,布置在一处小山包上的尼军炮兵疯狂的朝追击的宁军开火,以掩护己方步兵撤退。
阮仲华瞧见了这一幕,果断的抽调了两百名海军步兵,三百名水手,共计五百人,排出散兵线向敌军的炮兵阵地仰攻。
尼军炮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实心弹不好打分散目标就换上霰弹。
在足足扔下上百条人命后,宁军艰难攻克了被敌军放弃的炮兵阵地。
不过这帮尼军够狠,跑路前不仅将大炮钉死了火门,还把火药给引燃了。
阮仲华想夺了这批重炮,调转炮口攻击敌军的美妙想法彻底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