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声里，沈冬烛的指尖正沿着硬卧车厢的磨砂玻璃游走。月光穿过移动的窗棂，在她掌心跳跃成林夏晃动的手机电筒光斑——三个小时前她们溜进餐车偷泡面时，乘务员的手电筒曾把四姐妹的影子钉在过道墙壁上，像极了高三那年画在美术教室的飞向月亮的鲸鱼。
“这盒磁带绝对能卖钱！“林夏突然从双层铺的缝隙倒吊下来，晃着刚从行李架翻出的《2003年春运列车广播合集》。她乱蓬蓬的短发扫过苏晴正在整理的拍立得相纸，惊得唐晚晚失手打翻自制奶茶，奶渍在沐安的钢琴谱上晕开一朵茉莉花。
沐安却只是笑着抽出湿巾：“正好给《雨滴前奏曲》谱子加点奶香。“她腕间的樱花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粉，那是五年前徒手捞火锅志愿书留下的印记。冬烛忽然伸手按住妹妹正在擦拭乐谱的手背，两枚星月耳钉碰撞出清脆声响：“该换药了。“
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飘来断续的吉他声，江屿的卫衣兜帽里还藏着那封未送出的信。他假装调试蓝牙耳机，实则透过玻璃门凝视冬烛低垂的睫毛——她们分享的同一副耳机里，左声道是肖邦的《离别曲》，右声道是列车轮毂与铁轨的金属摩擦音。
“再盯下去要变望妻石了。“林夏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晃着刚从自动售货机抢到的最后一罐可乐，“当年物理实验室的示波器...“话音未落，江屿已经用草莓喉糖堵住她的嘴，耳尖红得像车窗外闪过的信号灯。
突然的急刹车让所有人撞向厢壁。冬烛护住沐安头部的瞬间，江屿的信从兜帽滑落，飘进正在检修的乘务员工具包。信纸第43次提及天文台的流星雨，结尾却新添了句颤抖的钢笔字：“愿做你画布上永不褪色的钴蓝。“
凌晨三点的盥洗室，沐安借着手机背光给冬烛烫伤的手腕换药。碘伏棉签划过皮肤时，冬烛忽然开口：“那年你偷改志愿，为什么选和我相隔千里的音乐学院？“镜面倒映着沐安颤抖的睫毛，她将纱布打了个蝴蝶结：“因为要证明就算没有母亲的安排，我也能...“
汽笛声吞没了后半句话。冬烛从手机壳夹层抽出张泛黄的车票——那是沐安藏在钢琴包夹层的退票凭证，日期正是美院考试当天。姐妹俩的呼吸在狭小空间里交织，直到唐晚晚敲着门喊：“快来看！苏晴把泡面煮成艺术展了！“
餐车的折叠桌上，苏晴用三十七根叉子搭建的泡面塔正在蒸汽中微微摇晃。林夏往顶层塞了颗薄荷糖：“这叫《致我们终将逝去的营养素》！“众人大笑时，冬烛发现沐安悄悄将维生素药瓶里的帕罗西汀换成奶片——自从高考结束，妹妹每天比她多吃两粒“安慰剂“。
“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唐晚晚突然掏出占星骰子，“转到谁就回答车厢里任意人的提问。“当骰子停在“天蝎座“图案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正在偷藏信纸的江屿。
林夏露出狡黠笑容：“请问江同学，物理竞赛奖杯底座第三层夹板里藏着什么？“空气突然凝固，只有车轮碾过道岔的咔嗒声在计数心跳。
“是...“江屿的喉结滚动着，突然被闯进来的乘务员打断：“13号铺乘客！你掉的信！“
泛黄的信封在众人头顶划出抛物线，沐安凌空接住的瞬间，苏晴打翻的泡面汤恰好模糊了关键段落。冬烛只来得及看见“NGC224星系“和“S.D.Z“的缩写，信纸就被江屿抢回塞进燃烧的酒精炉。
“我申请换个惩罚。“少年通红着脸抓起吉他，“唱首原创曲。“
当《银河维修指南》的旋律响彻车厢时，冬烛在沐安掌心画下第328颗星星。这是她们从小发明的暗语：沐安画直线代表“要按时吃药“，冬烛画波浪线代表“今天有好好吃饭“。此刻交错的手指在《心跳波频》乐谱背面勾勒的，却是同样的螺旋图案——像极了那年示波器上失控的绿色曲线。
“其实我知道。“沐安突然附在姐姐耳边轻语，手机屏亮起三年前的照片：江屿蹲在画室窗外，正往颜料箱偷塞进口钴蓝。冬烛的耳钉撞在妹妹肩头，她们交叠的影子投在车窗上，与飞逝的灯火重叠成双生星轨。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林夏摇醒装睡的众人：“快来见证历史！“她掀开窗帘，晨雾中浮现的站牌上，“云鲸站“三个字正在锈迹中苏醒。这是她们在地图上随机圈出的终点，此刻却像命运埋下的时光胶囊——站台樱花树下立着斑驳的许愿箱，锁孔形状与高中钟楼顶的3D打印模型完全一致。
当四双手同时贴上生锈的铁盒，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沐安背包里的布偶突然掉落，那些曾被母亲丢弃的童年玩偶，此刻正用纽扣眼睛注视着328公里外——北方美院的展厅里，《双生》画作旁的留言簿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第328页，每一页的“姐姐我爱你“都在晨光中羽化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