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颁奖礼的彩带还挂在教学楼走廊时，沈冬烛在画室角落里撕开了第23颗草莓喉糖。江屿三天前塞进她书包夹层的玻璃罐里，368颗糖纸叠成的千纸鹤正悬在窗边，每一只翅膀上都用针尖刻着《DSM-5》的段落编号——那是沐安在心理咨询室门外背书的证据。
“姐姐你看，蓝色千纸鹤代表心情像海豚跃出水面！“苏晴将折纸塞进冬烛的笔袋，浅蓝蜡光纸在晨雾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林夏突然从后排探过头，把热奶茶贴在她冻红的指尖：“江屿说今天数学课调去艺术楼，让你多带两件外套。“
冬烛低头咬开吸管包装，甜腻的焦糖味混着抗抑郁药的苦在舌尖化开。她望着窗外被秋雨打湿的香樟树，想起昨夜沐安蜷缩在钢琴凳上，用摩斯密码的节奏敲击琴盖：“吃-药-了-吗“。月光从琴谱夹层漏下来，照亮妹妹手背上未愈的烫伤，像朵褪色的樱花。
艺术楼三层的天窗漏下一柱斜阳，冬烛的6B铅笔在《石膏手部结构》作业边缘游走。阿波罗的石膏断指上渐渐浮现江屿的手，那枚在物理实验室被电极片烫伤的月牙形疤痕，此刻正在她笔下生长成环形山。突然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江屿的声音混着草莓糖香飘来：“示波器实验...要不要再试一次？“
冬烛的铅笔尖“啪“地折断在画纸褶皱里。她想起上周被没收的速写本，想起母亲撕碎的央美报名表，想起沐安偷偷缝在她校服内衬的定位器。示波器的电极片突然变成两把银色镣铐，她踉跄着后退时，碰翻了林夏刚带来的彩虹千纸鹤玻璃罐。
“小心！“江屿伸手去接坠落的罐子，328只千纸鹤在阳光下炸成纷飞的彩色雪片。冬烛蹲下身捡拾时，发现每张糖纸背面都抄着《双星轨道运动周期公式》，最新那张用红笔标注：“当伴星亮度衰减至1/3，主星会释放全部氢核聚变能量“。
暮色漫进画室时，冬烛在《星空》底稿上滴落第49滴松节油。沐安推门进来时带着钢琴室特有的冷杉味，她把抗抑郁药片藏进手工巧克力，掰开的瞬间露出锡箔包装：“新出的抹茶口味，苏晴说和奶茶是绝配。“
“妈妈今天...“冬烛的铅笔在画布上戳出裂痕。
“她去听我的钢琴独奏会彩排了。“沐安突然掀开琴谱包，露出夹层里修补好的《海底音乐会》残片，“我把你的画扫描成全息投影，下周艺术节...“她的话被走廊脚步声掐断，冬烛慌忙将药片塞进颜料管，挤出的钴蓝色里混着帕罗西汀的药粉。
深夜十一点，江屿的单车碾过满地银杏叶。他仰头望着冬烛房间的台灯，直到那团暖黄光晕在窗帘后熄灭，才掏出激光笔在对面墙上投射星图。猎户座腰带第三颗星的位置，始终与冬烛左耳的星月耳钉重合。
冬烛在黑暗中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她看见江屿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看见他往信箱塞进第24封未寄出的信，看见他书包侧袋的草莓糖纸折射着月光。手机突然震动，沐安的摩斯密码信息在屏幕上跳动：“我在琴房，一起看日出吗？“
储藏室的应急灯管滋滋作响，冬烛蜷缩在画材箱堆成的堡垒里。沐安将暖气片烘热的牛奶推给她时，露出袖口缝着的校徽：“我把《双生》系列刻成黑胶唱片的纹路了，等艺术节...“
突然响起的《月光奏鸣曲》打断了她的话。冬烛发现妹妹的手机屏幕亮着“母亲来电“，而沐安正用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进调色盘：“快，把药粉混进去，就说我们在试新颜料。“
当母亲的高跟鞋声逼近门锁时，冬烛突然抓起猩红的颜料泼向监控镜头。在骤然扭曲的画面里，沐安咬破嘴唇将药片咽下，而冬烛在满地狼藉中抱紧那本羊皮画册——江屿送的陨石碎屑正从手机壳夹层渗出微光，像极了她们七岁那年偷看的萤火虫。
晨雾漫上琴房窗棂时，冬烛在沐安膝头醒来。妹妹的校服盖在她身上，残留着钢琴室清洁剂的柠檬味。沐安正用烫伤的手背替她暖着冻僵的指尖，琴谱架上的《欢乐颂》被改写成摩斯密码谱，苏晴的橙色千纸鹤停在节拍器上，羽翼沾着未干的露水。
“你看。“沐安突然指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艺术楼的玻璃幕墙正将晨曦折射成彩虹，林夏和唐晚晚在楼下拼命挥手，江屿的自行车篮里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冬烛的左耳突然感受到金属的凉意——沐安摘下自己的星月耳钉，轻轻扣在她空着的第三个耳洞上。
“我们要把裂缝都变成光的通道。“沐安的声音混着晨风，冬烛看见她手心的烫伤疤开出花朵形状，而艺术楼外墙的雨痕正汇聚成鲸鱼的轮廓。在这个被药片、画稿与谎言填满的秋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