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陆斯诚约好了一个时间,到时需要和阿竞、方女士、夏先生一起商定计划。
要送给沈定州的那幅画还剩一点,我却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画了。我整日对着它,却迟迟下不去手。
沈定州问了我几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敷衍他这两天手感不好,画出来不好看。
他见我不太想说,也不再问了。
距离和陆斯诚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沈定州这晚却回来说他父亲想见我。他整个人很激动,一直在嚷嚷着说沈行舟要见我肯定是答应我们俩的婚事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和兴奋,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恐慌和担忧。计划还没有开始,应当不会发现什么吧……应该真的只是想见见未来儿媳。
我看着沈定州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吵吵嚷嚷,想起他之前说的即使沈行舟不同意他也要和我在一起。其实他还是很喜欢他的父亲吧,所以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够得到父亲的支持。
我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升起一股悲凉。
不为我,为沈定州。
第二天早上,我们俩起了大早,带着沈定州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见他父亲。
天泽宫还是一样恢弘大气,站在宫殿大门处仰望直插云霄的阁楼,顿感自己的渺小脆弱。
沈定州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像是在安抚我,又像是怕我跑了。他近来性格柔和了许多,此时正温柔地笑看我,对我说:“别怕,我在这呢。”
他不明白我的惶恐,所以这安慰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我还是笑着点点头,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穿过曲折往复的长廊,才终于走到沈行舟的办公室。沈定州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浑厚有力的“进”,沈定州才拉着我走进去。
办公室很大,面朝南方,落地窗没有被窗帘遮着,阳光都照进来,把办公室照得明亮清晰。
沈行舟坐在办公桌后,正看着文件,抽闲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又低下头去,说:“先坐吧,我看完就过去。”
沈定州拉着我在茶室中坐下,然后开始娴熟地泡茶。沈定州是有煮茶的爱好的,他经常在我看书的时候煮茶,茶香和书香混在一起,让人很安心。
我看着眼前的这套茶具眼熟,似乎和家里那套是一样的。
沈定州将茶放在我面前,我端起细细品一口,清淡的香气立刻萦绕于唇齿鼻尖。我仔细想了想,“是红竹?”
沈定州点点头,然后勾唇一笑,凑到我面前小声说:“这可是老头子的私藏,想喝一次可不容易了。”
确实,红竹难得,我也只从前学茶的时候在老师家尝过两次,我的老师是国内第一的大师,连他都没有多少存量。
脚步声响起,沈定州放下手上的动作站起来,我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沈行舟来到茶室,挥手让我们坐下。他坐主位,见沈定州用了他的红竹,瞪了沈定州一眼。
沈定州没所谓,好不容易才喝到一次,他才不管其他事呢。
沈行舟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不再看沈定州,自顾自倒一杯,细细品一口,许久之后才说:“臭小子有长进啊。”
沈定州得意地笑起来,还跟我对视了一眼。我也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沈行舟终于看向我,我向他礼貌的致意,他装满睿智的眼睛逐渐变得柔和,笑着说:“这位就是一一吧。”
我点点头,笑着回他:“是的,沈伯父好。”
他点点头,赞许地说:“能看出来是个好孩子。”
我笑着接下一国君主的赞赏,回说:“多谢沈伯父夸奖。”
沈行舟又转头看向沈定州,脸色一下变了,没好气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让他们做几个一一喜欢吃的菜。”
沈定州不乐意,“这小事你让季叔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他不愿意离开我,怕沈行舟为难我。
沈行舟像是看沈定州不顺眼,非要给他找点事做:“你去跟你季叔说说一一喜欢吃什么,顺便把你妈妈留给你的那个楠木镶玉盒拿过来。”
楠木镶玉盒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沈定州不再拒绝,亲自去拿了,临走前还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害怕。我冲他眨眨眼睛,让他放心。
沈定州出去后,办公室内只剩我和沈行舟两人。他仍笑着坐在那,悠闲地品着茶,仿佛真的只是要与我普通的闲聊。
茶室内很安静,阳光经过窗户照进来,微风带着凉意,很有冬季的味道。
沈行舟为我添了些茶,我连忙将茶盏递上前,向他道谢。
沈行舟笑着说:“我听小州说,你已经知道他生病的事了。”他看着我,眼尾勾起,笑意很深。
我从他眼中看不出除笑意以外的东西。
我点点头,中规中矩地说道:“是。”
“那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他拨弄着炉中的茶水。
“就像我对阿州说的那样,这只是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着沈行舟的眼睛,认真地回。
“我听说一一从前在国外学过心理学,”他品一口茶,“那你觉得这病该怎么治?”
我笑笑,“伯父说笑了,我的心理学不能治精神病。”
沈行舟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冬季来临,梧桐树叶已经飘零,只余干枯树枝孤零零地承受寒风的摧折。他的目光深远却缱绻,仿佛透过那梧桐树看见了什么。
他叹口气,“其实小州这病,是遗传的。”
我之前已经猜到了,沈定州的病是较为严重的,他从小没有经受过大波折,如果不是遗传,病情不会这么严重。
“是阿州的妈妈吗?”我小心地问。
沈行舟点点头,“我和小州的妈妈年少相识,她很健康,也很开朗,我们两个都不知道她会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后来我们结婚,有了小州,小州的外公才跟我们说了家族遗传病的事情。”
我心中升起一股烦躁,皱紧了眉头。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知道之后小州的妈妈就整日惶惶不安,担心自己会变成疯子,担心小州将来变成疯子……那几年我一直陪着她,可她最后还是走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沈定州的母亲是这样去世的。
提到离世的妻子,沈行舟的眼睛逐渐泛红,“阿真去世之前,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小州,不能让阿州变成像她那样的疯子。”他的语气温柔,神情真挚,对王后的感情可见一般。
“我当时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小州,可是等我走出她去世的阴影,小州已经五岁了,他不爱说话,也不和人亲近,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我找了很多医生来看,都说小州的症状要比阿真严重得多。”
沈定州从小母亲就自顾不暇,父亲只顾着母亲,他没有感受过孩子应该得到的关爱和疼惜。在幼儿这个人生至关重要的阶段,他没能得到充足的保护和安全感,这对他日后的状态是非常糟糕的影响。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可遗憾和内疚还是没能离开他的身体,“我正打算好好陪着他,帮他一起治病,国内就发生了五零七事件,我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州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
五零七事件,国人无一不知。2010年5月7号,邻国多比克因边界矿区的归属权向我国宣战,战争持续了四年,最后多比克战败,但我军伤亡超八万,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