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钢铁丛林的尽头,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绸缎,缓缓覆盖了这座光怪陆离的琉璃城。然而,黑暗并未带来寂静,反而催生了另一种喧嚣。窗外,无数楼阁(高楼)亮起了比星辰更璀璨、更密集的灯火,流光溢彩,变幻不定,将天空映照得一片诡异的亮橙色。地面上,“铁盒子”(汽车)汇成的河流变成了闪烁着红白光点的长龙,低沉的嗡鸣声汇聚成一片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萧玉甯从未见过这样的夜晚。南梁的皇宫,入夜后虽有宫灯,却也只是星星点点,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自然的黑暗与静谧之中。偶有巡夜禁军的脚步声或更夫的梆子声,反衬得夜色更加深沉。而眼前的景象,却像是将整座城市的元气都燃烧起来,化作这不眠不休的光与声,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被裹挟其中的眩晕与不安。
她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蓝白条纹“囚服”(病号服),呆坐在床沿。之前的激动和眼泪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此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前路何方。那个叫“苏瑾”的名字,像一个沉重的枷锁,强行套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还是之前那个粉衣女子(护士),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些药片和一个水杯。这一次,她没有戴那遮挡口鼻的白色罩子(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带着些许职业性微笑的脸。
“苏瑾,该吃药了。”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轻柔。
萧玉甯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不信任这些人,更不信任他们给的“药”。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护士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叹了口气,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她:“这是医生开的药,主要是抗生素和一些营养补充剂,对你身体恢复有好处。你看,这是药单。”
萧玉甯接过那张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她完全不认识的方块字(简体字)和一些更奇怪的符号(英文、剂量单位)。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但这不妨碍她感受到对方似乎在努力表达善意。
“我……”她张了张口,声音依旧嘶哑,“我没有不适,不想用药。”
护士无奈地笑了笑:“听话,医生说你需要。对了,你的东西送来了,我给你放在这里。”她说着,将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放在了床尾。背包上还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显得有些幼稚。
“我的东西?”萧玉甯一怔。她身无长物,何来“东西”?难道是……那个“苏瑾”的?
护士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嘱咐她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萧玉甯一人。她的目光落在那只背包上,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是另一个女子的物品,一个她不得不暂时借用身份的陌生人的遗物(她潜意识里觉得苏瑾可能已经不在了)。打开它,就意味着要更深地触碰这个不属于她的身份。
但好奇心,以及对这个陌生世界仅有的线索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她的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挪到床尾,将背包拿了过来。
背包不重。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是一些属于年轻女子的杂物:几本封面花哨的书册(现代书籍),一个装着各色笔的布袋(笔袋),一串挂着卡通形象的钥匙,一个绣着小花的钱袋(钱包),还有……一个黑色的、扁平光滑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盒子”。
正是她昏迷前看到的那个、医生手中能发光、能映出人影的“摄魂匣”!
萧玉甯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仿佛那黑盒子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或蜇人的毒蝎。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静静躺在背包里的黑色方块。它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边缘圆润,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没有任何纹饰,没有任何按键(除了侧面几个细小的、她没注意到的按钮),简洁得近乎诡异。与她所知的任何器物——无论是精雕细琢的玉器、繁复华丽的金银器,还是古朴厚重的青铜器——都截然不同。它透着一种非自然的、冷硬的、仿佛来自另一个造物逻辑的气息。
“摄魂匣……”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昏迷前看到的景象再次浮现脑海——那小小的方块亮起光芒,里面竟然有活动的、彩色的、如同真人般的人影!这东西,定然是某种极其厉害的法器,能够摄取人的魂魄,将其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甚至不敢去碰它,生怕自己的魂魄也被吸了进去。
然而,理智的另一面又在告诉她,这个东西似乎在这个世界非常普遍。那个医生有,她还瞥见刚才那个护士腰间也挂着一个类似的、只是颜色不同的“盒子”。如果真是害人的妖物,为何人人佩带?难道……它另有用途?
想起护士之前模糊的解释——“打电话”“拍照”“信息”……这些词汇依旧费解,但隐约指向某种“沟通”或“记录”的功能。
沟通?与谁沟通?记录?记录什么?
萧玉甯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是对未知的恐惧和排斥,另一方面是想要了解这个世界、寻找归途的迫切需求。她隐隐感觉到,这个神秘的“摄魂匣”,或许是解开这个世界秘密的关键钥匙。
她犹豫了许久,手指几次伸出又缩回。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公主的骄傲压倒了恐惧。她不能永远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躲避。她必须去了解,去掌握,哪怕这东西真的蕴含着危险。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光滑冰冷的表面。
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试探着加大了些力道,用指尖在上面划了一下。
依旧沉寂。
难道是坏了?或者需要某种咒语才能启动?
她蹙着眉,将那“盒子”从背包里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查看。入手冰凉沉甸,质感奇特。她在侧面摸到了几个细小的凸起(电源键、音量键)。这是什么?像某种机括的按钮?
她试探着按下了其中一个最显眼的、略长一些的按钮(电源键)。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又尝试去按另外两个并排的、短一些的按钮(音量键)。
还是没反应。
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法器,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就在她疑惑之际,她无意中将手指按在了那个长按钮上,并且持续了几息的时间。
突然——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声从“盒子”内部传来,吓得萧玉甯差点把它扔出去!
紧接着,那原本漆黑一片的表面,骤然亮了起来!
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光芒散去后,屏幕上先是出现了一个被咬掉一口的、发光的白色果子图案(苹果logo),随即图案消失,变成了一片色彩斑斓、如同锦绣般的画面(壁纸,可能是风景或默认图案)。画面中央,还有两行她看不懂的、不断跳动的数字(时间)。
萧玉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脏狂跳。
活了!这个“盒子”竟然活了!它不仅能发光,还会自己震动!
她颤抖着双手捧着这个“苏醒”的“摄魂匣”,一动也不敢动。屏幕上的画面精美绝伦,色彩鲜艳得不可思议,远超她见过的任何画作或织锦。那跳动的数字更是诡异,仿佛有生命一般。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屏幕上那朵开得异常逼真的虚拟花朵。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屏幕的瞬间,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变!
之前的彩色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提示文字(“向上轻扫以打开”或类似解锁提示),以及下方一排更小的、如同符咒般排列的彩色小方块(App图标快捷方式,如电话、短信、相机等)。
萧玉甯完全看不懂那些文字,但她的注意力被那些小方块吸引了。每一个方块里都有一个简洁明了的图案:一个像话筒、一个像打开的信封、一个像……奇怪的镜头?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一下那个“镜头”图案的小方块。
屏幕再次变化!这一次,整个屏幕变成了一个活动的画面——画面里映出的,赫然是病房的天花板和她自己举着“摄魂匣”的手!
萧玉甯惊呼一声,手一抖,“摄魂匣”差点脱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盒子”里怎么会映出眼前之景?难道它真的有一只“眼睛”在看着外面?!
她慌忙将“摄魂匣”翻转过来,看向它的背面。果然,在背面光滑的外壳上,她看到了一个(或几个)小小的、如同琉璃珠般的嵌入物(摄像头)。那“琉璃珠”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仿佛真的能看透一切!
巨大的恐惧再次袭来。这东西不仅能摄魂,还有“眼睛”!它在窥视!
她想要立刻将它关掉,但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戳点,不仅没能关掉,反而触发了其他功能。屏幕上的画面时而放大,时而缩小,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拍照声),仿佛真的将眼前的景象“摄”了进去!
“妖物!果然是妖物!”萧玉甯脸色煞白,猛地将“摄魂匣”扔到了床尾,仿佛扔掉了一块烙铁。她蜷缩在床头,惊恐地看着那个依旧亮着屏幕的“盒子”,心有余悸。
它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释放出无数她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力量。那方寸大小的屏幕背后,似乎连接着一个庞大而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景象和难以想象的“法术”。
过了好一会儿,那“摄魂匣”的屏幕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又自动暗了下去,恢复了最初漆黑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萧玉甯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恐惧过后,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那是强烈的好奇,以及一丝……隐秘的兴奋。
虽然这“摄魂匣”诡异无比,但它所展现出的“神通”,却也让她看到了某种可能性。如果它真的能“记录”影像,能“沟通”信息……那它是否也能帮助她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甚至,找到回去的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需要信息。关于这个时代,关于那个叫“苏瑾”的身份,关于她为何会来到这里,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回去。
而这个被她视为“妖物”的“摄魂匣”,很可能就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信息来源。
她必须克服恐惧。
她必须学会使用它。
就像当初在深宫之中,她必须学会在尔虞我诈中保全自己和皇兄一样。现在,她需要学习的,是如何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未来世界生存下去,并找到回家的路。
萧玉甯再次看向床尾那个安静下来的黑色方块。这一次,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惊恐,多了几分审视和……决心。
“摄魂匣”么?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方寸之间,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又能奈我何!
她慢慢地、坚定地伸出手,再次将那个冰冷光滑的“盒子”拿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颤抖。她的指尖,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专注,轻轻落在了那片能映照万千景象、连接未知世界的冰冷屏幕上。
适应这个光怪陆离的新纪元,就从降服这只“摄魂小妖”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