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萧玉甯视为“摄魂匣”的黑色方块(智能手机),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成为了她研究的焦点。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求知的欲望与生存的本能如同暗夜中顽强燃烧的烛火,驱使她不得不再次靠近这件诡异的“法器”。
她模仿着之前无意中的动作,长按侧面的那个小机括(电源键)。嗡鸣声后,屏幕再次亮起,先是那缺口的白果(苹果logo),然后是色彩斑斓的壁纸和跳动的数字(时间)。这一次,萧玉甯没有再惊慌失措。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悸动强压下去,开始更为细致地观察。
屏幕下方那一排彩色的小方块(App图标),每一个都像一个微缩的符咒,图案各异,似乎代表着不同的“神通”。她记得那个像“镜头”的图案(相机App),触碰之后能映出周遭景象。那其他的呢?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绿色背景、中间画着一个白色“话筒”图案的方块上(电话App)。话筒?是用来传声的器具吗?难道这“摄魂匣”不仅能视物,还能千里传音?这简直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她试探着用指尖轻轻一点。屏幕立刻变化,显现出一大片排列整齐的数字,从“一”到“九”,还有一个“零”以及几个奇怪的符号(*、#)。下方还有几个带着图案的按钮,其中一个又是那个绿色的话筒图案。
数字?这是要做什么?算术?还是某种阵法密码?
她犹豫着,尝试按下了几个她认识的数字,譬如“三”、“五”。数字随着她的点按出现在屏幕上方的一道横杠里。然后呢?她看向那个绿色的话筒按钮,猜想这或许是“启动”或“发送”的意思?
她屏住呼吸,按了下去。
没有任何反应。屏幕只是停留在那里。
难道是数字不对?还是顺序错了?她又胡乱按了几个数字,再次按下绿色话筒。依旧没动静。
萧玉甯有些气馁,又有些庆幸——幸好没有招来什么不可测的后果。她放弃了对这个“话筒”的研究,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同样是绿色背景、但中间是个白色“气泡”图案的方块(短信/微信App)。气泡?水汽?这又代表什么?
她点了下去。屏幕变成了一个列表,上面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名字,旁边标注着一些简短的、她同样看不懂的文字,还有一些日期和数字。她随意点开其中一个名字,屏幕跳转,出现了一些对话般的文字记录,有来有往,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小人脸图案(emoji表情)。
这是……书信记录?但这书信也太短了,而且格式如此随意……那些小人脸更是莫名其妙,是某种图腾或标记吗?代表喜怒哀乐?
萧玉甯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摄魂匣”里的门道,比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还要复杂难懂。她尝试着去触碰那些文字,想要看看是否有更详细的内容,却发现只能上下滑动,无法深入。她又看到下方有一个输入框和一个写着“发送”的按钮,似乎是让她也写点什么。
写什么?给谁写?她根本不认识列表上的那些名字!更何况,她也不认得这个时代的文字!
挫败感涌上心头。这“摄魂匣”就像一座宝山,她知道里面藏着秘密和力量,却苦于没有开门的钥匙和路径。
就在她对着手机屏幕发愁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袍、但明显比之前的医生更年轻的男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琉璃镜片(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
“苏瑾同学,感觉怎么样?”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地问道。
“苏瑾……”萧玉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依旧一阵刺痛,但她知道,现在必须暂时接受这个身份。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尚可。”
“嗯,那就好。你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除了溺水导致的肺炎和一些软组织挫伤,没有其他大碍。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反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写字板上记录着。
出院?
这个词让萧玉甯心中一紧。离开这个虽然陌生但至少暂时安全的地方,她又能去哪里?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年轻医生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学校和导师。南都大学那边会有人来接你,安排你回宿舍。你的导师秦岳教授也很关心你,让你好好休养。”
南都大学?导师?秦岳教授?宿舍?
一连串陌生的名词砸向萧玉نية,让她更加茫然。这个“苏瑾”的身份,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她不仅是个“学生”,还有“导师”和“宿舍”?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像国子监和太学里的学舍吗?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更担心暴露自己的“异常”。她只能沉默地点点头,将所有的疑问压在心底。
年轻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萧玉甯坐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叫“南都大学”的地方,回到那个“苏瑾”的“宿舍”。她对那里一无所知,对即将面对的一切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护士端着午餐走了进来。与早餐类似,依旧是些她看来寡淡无味、形态古怪的食物:几片烤过的、焦黄的“面饼”(吐司),一块煎得滋滋作响的“肉排”(可能是鸡排或猪排),一些煮过的、颜色翠绿的豆子(青豆),还有一碗黏糊糊的白色浓汤(奶油蘑菇汤?)。
“今天的午餐看着不错,多吃点,补充体力。”护士将餐盘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萧玉甯看着眼前的食物,毫无胃口。她想念御膳房精致的点心,想念崔嬷嬷亲手炖的莲子羹,哪怕是南梁宫中最普通的粟米饭,也比这些奇怪的东西更能让她安心。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力量。她拿起那把奇形怪状的金属餐叉和餐刀(对她来说极其别扭),笨拙地切割着肉排,小口小口地、如同嚼蜡般咽了下去。
护士收拾完餐盘,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萧玉甯说道:“对了,苏瑾,跟你说个事。前几天跟你差不多时间送来的那位老太太,就是我们在湖边一起发现的那位,她今天情况好多了,也醒过来了。不过……她好像也有点糊涂,一直念叨着要找她的‘公主’什么的。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也许你们认识?”
那位老太太?一起发现的?找“公主”?
萧玉甯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难道……难道是……
“她……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登记的名字好像是姓崔,叫崔秀英什么的……年纪大了,问也问不太清楚。”护士回忆道,“就在隔壁楼的普通病房,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你过去。”
姓崔!真的是嬷嬷!
巨大的惊喜和激动瞬间淹没了萧玉甯!她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抓住护士的手臂,急切地说道:“带我去!求你,快带我去见她!”
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但看到她眼中那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急切,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好,你慢点,换件衣服,我带你去。”
萧玉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她手忙脚乱地找出背包里一套属于“苏瑾”的日常衣物——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棉布上衣,一条蓝色的、质料硬挺的长裤(牛仔裤)。这些衣服的样式和布料都让她感到陌生和别扭,尤其是那条紧绷绷的裤子,更是让她行动不便。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胡乱套在身上,连鞋子(一双白色布鞋)都差点穿反,就催促着护士带路。
穿过几条同样惨白、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乘坐了一个会自行升降的、让她心惊胆战的“铁盒子”(电梯)后,她们来到了另一栋楼的病房外。
护士指了指其中一间:“就是这里面,她刚吃了午饭,应该醒着。”
萧玉甯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推开了那扇门。
病房里有两张床位,靠窗的那张床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妇人。她同样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正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熟悉的侧影,那佝偻的脊背……
“嬷嬷……”萧玉甯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听到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老妇人缓缓转过头来。当她的目光落在萧玉甯脸上时,那原本浑浊、茫然的眼神骤然亮起,随即涌上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喜。
“公主!是公主您?!真的是您!”老妇人挣扎着想要下床,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嬷嬷!”萧玉甯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的乳母。熟悉的、带着皂角和阳光味道的气息传来(或许是医院清洗的味道,但在她闻来就是嬷嬷的味道),让她冰冷而恐惧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依靠。主仆二人,在这异世他乡的诡异病房里,相拥而泣。
哭了许久,两人才渐渐平复下来。萧玉甯扶着崔嬷嬷重新坐好,仔细打量着她。嬷嬷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面色憔悴,眼神中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和迷茫。
“嬷嬷,您……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您没事吧?”萧玉甯急切地问道,有太多的话想问。
崔嬷嬷握着她的手,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又开始涣散:“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宫里乱得很,火光冲天……公主您……您跳湖了……老奴想去拉您,也被人推了一把……后来就掉进冰水里……再醒来,就在这鬼地方了……”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记忆有些混乱。
“鬼地方?”萧玉甯心中一动,“嬷嬷,您也觉得这里奇怪?”
“岂止是奇怪!”崔嬷嬷像是找到了共鸣,激动起来,压低了声音,“公主您瞧瞧!这里的房子高得吓人,像要捅破天!街上跑的都是不用马拉的铁盒子!还有这屋里的灯,亮得晃眼,根本不是油灯蜡烛!还有那些穿白衣服、粉衣服的人,说话古怪,给老奴吃的也都是些没滋没味的东西……老奴还看到一个方盒子(电视),里面关着小人儿在唱戏!这……这不是鬼地方是什么?!”
崔嬷嬷的描述,几乎印证了萧玉甯之前的种种猜测和感受。她们并非身处阴曹地府,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拥有各种“奇技淫巧”的陌生阳间!
“嬷嬷,您别怕。”萧玉甯反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这里……或许不是鬼地方,只是……只是一个我们不了解的地方。您看,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崔嬷嬷怔怔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四周,眼神依旧充满恐惧,但似乎因为有了萧玉甯在身边,稍稍安定了一些。“公主……那我们……还能回去吗?皇上和太子殿下……”提到皇帝和太子,她的眼圈又红了。
萧玉甯的心也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不知道答案,但她不能让嬷嬷也失去希望。“能!一定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父皇和皇兄一定还在等着我们!”
尽管内心依旧充满迷茫和不安,但为了嬷嬷,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坚强。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崔嬷嬷颠三倒四地回忆宫变当晚的混乱,以及对这个陌生环境的抱怨和恐惧。萧玉甯耐心地听着,从中筛选着有用的信息,也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温暖。虽然嬷嬷神智似乎有些不清,记忆也混乱,但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是她与过去的唯一连接。只要嬷嬷在身边,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差不多了,萧玉甯才依依不舍地与崔嬷嬷告别,答应明天出院前再来看她。
回到自己的病房,萧玉甯的心情比之前沉重,却也多了一份踏实。找到嬷嬷,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她重新拿起那个黑色的“摄魂匣”。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好奇或恐惧,而是多了一份责任感。她不仅要为自己找到归路,还要带着嬷嬷一起回去。这个“法器”,或许真的能成为她们的依仗。
她尝试着回忆护士和医生们使用这东西的样子,似乎他们都是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和“点按”。她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果然,屏幕上的画面随着她的滑动而变化,那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像卷轴一样展开或移动。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原来这东西不是靠“咒语”或“意念”,而是靠“触摸”来操控!
她又尝试着去点那些彩色的小方块。点开一个像调色盘的方块(可能是图片编辑或绘画App?),里面是各种颜色和笔触;点开一个像书本的方块(电子书App?),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点开一个像音符的方块(音乐App?),里面是一些列表,她随意一点,一阵悠扬却又陌生的乐曲声竟然从“摄魂匣”底部的小孔中传了出来!
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但每一次尝试,都让她对这个“摄魂匣”的认知更深一层。它就像一个蕴藏着无数秘密的机关匣子,需要她耐心、细致地去摸索、去破解。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座“医院”,去往那个叫“南都大学”的地方。等待她的,将是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未知的世界。但此刻,萧玉甯的心中,除了惶恐,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决心。
为了父兄,为了南梁,为了嬷嬷,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尽快适应这里,掌握这里的“规则”和“法器”,找到回家的路。
她低头,看着“摄魂匣”屏幕上那个跳动的、陌生的时间数字,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苏瑾?历史系研究生?秦岳教授?南都大学?
好吧,从明天起,她就是苏瑾。她会扮演好这个角色,直到找到真正的萧玉甯归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