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六指

悬河口,河在天上,人在底下。

河水黄沙浑浊,又叫【黄龙河】

途经船只需要两岸纤夫一起使劲,才能度过险滩,

宁象跟着车队,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场景。

河滩两岸密密的排着拉船的苦力,他们有的赤裸着上身,有的只有一条遮羞的布带,

弓着背,身体前倾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几乎要贴近地面。

肩上的绳索深深嵌进肉里,缓慢地有力地拉着。

【黄龙哎——莫翻身——】

【纤夫哎——血汗淋——】

【宝船哎——仙人进——】

伴随一声声厚重的号子,被数条绳索牵引的船缓缓前进。

船身漆朱红,上有亭台楼阁,锦帐随风飘扬,

以宁象的听力,隐约可以听到船上奏有笙歌。

“诸位可是远来的雅乐班子?”

路旁一老者开口,老者身旁还有一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老一少皆穿丝织长袍,只是有些陈旧。

刘班主紧忙下车回话:

“不敢当不敢当,承蒙老爷抬举,我们是来娘娘庙祷舞奏乐的。”

老人又道:“可会升仙诸乐?”

刘班主先是惊讶,看了一眼老者身旁的少年,恭维道:“莫不是这位公子?”

老者脸上立即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正是我家孙儿,已测出灵根,不日就能拜入仙宗,想请贵班奏乐庆祝。”

刘班主将二人请至一旁,商量去了。

宁象盯着这个少年,摇了摇头,这些天他从【鲤鱼跳波图】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以他的眼光看去,这个少年并没有灵根。

视线从少年身上挪开,悬河口的街道要比王家庄热闹多了

地上铺的是大青砖,街上有卖各种没见过的吃食

长的圆的扁的方的,红果甜腻腻、油饼香酥酥

宁象忍住口水,小声对怀中的赤琉璃道:“赤尾娘娘,你家庙在哪里?”

以往有问必答的赤琉璃此时好像睡着了一样。

“赤尾娘娘?”

宁象把手伸进衣衬里,轻轻捏住水晶球

即使被他贴身藏了这么久,水晶球仍然有着冰凉的触感

‘难道是太累了?’

宁象轻轻松开手指。

戏班子就是来给娘娘唱戏的,娘娘庙应该不难找。

另一边班主他们似乎商量的很愉快

老人欢欢喜喜的领着少年离开了,只是少年的笑脸看起来很勉强

还没到地方就来了新活,刘班主也心情大好

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大院,院里马嘶人声,十分热闹。

“刘班主,您可算来了。”

院门口一个小二模样的高声迎接,

“害,遇到那个了。”刘班主指了指自己还泛着红的眼睛,无奈的叹息一声。

“哎呀哎呀,刘班主福大命大,肯定能化险为夷”

说完,小二凑到刘班主身边,又低声说道:“班主,现在这边出了点小状况”

“是那个吗?”

“不是不是,是有个老太婆,挺着个大肚子,在里面等着生呢,您要是觉得晦气,小店给您换一处。”

刘班主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老太婆生孩子,真是奇了。”

“奇是奇,就怕有血光之灾。”小二忧心忡忡的说

刘班主道:“只要不是那个就行,领我们进去吧。”

“得咧~里面请!”

安顿下来后,宁象听见小二在和其他伙计商量

“这可咋办,生下来还好,要是生不下来,一尸两命,那可晦气死了!”

“真是奇了,我还没见过七老八十还下崽的呢。”

“你小声点,快想想怎么办。”

“要不去请【六指儿】,他还不要钱”

“这家伙经常捡河里那些溺死的小孩,听说他捡回去煮着吃呢,可不是啥好人。”

“你管那么多干嘛,能救人就行,快去请!”

小二匆匆出门了,不一会领回来一个瘦高个,想必就是【六指儿】了

六指儿把自己裹在一件黑色麻袍里,下摆露出的小腿和手上也打上了绑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老规矩,不要钱,但胎盘要归我。”

小二道:“知道知道,掌柜说了,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都行。”

说完,小二就领着六指进了产妇的屋子。

宁象有些好奇,轻手轻脚的绕到房子后头,想看看有没有缝儿可以往里看看,却发现已经有人先来了。

是【老许】和【络腮胡】,也是来看热闹的。

老许扭头看见宁象,咧嘴一笑,给宁象挪了一个空。

宁象趴在那个缝上往里一看,果然能看见里面。

老许轻轻拍了拍宁象的肩膀,宁象抬头,看见老许给自己抓了一把瓜子。

宁象刚想出声道谢,老许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宁象继续看。

于是宁象一手拿着瓜子,一边凑到缝上去看。

六指先是看了看那个产妇,自言自语道:“寻常女子七七之后,肾气衰,天癸绝,如何生子,此人一定是先天之气没散,身有灵根之人。若是练气修仙,也不用在这逼仄之地等死,实在可惜!”

说罢,他解开手上的绑带。

那双手洁白无瑕,粉嫩如女子,不知如何保养的。

此时产妇已经无力喊叫。

似乎是年老皮松,又不是头胎,六指直接把手伸了进去,一气呵成,掏出一个湿漉漉的婴孩。

接着以手为刀,直接剪断了脐带,打了一个结。

“怎么不哭呢?”六指托起婴儿端详了一下。

然后他拽着婴儿的腿,把婴儿头朝下,啪啪打了屁股两巴掌

婴儿才开始啼哭起来。

“算了,再送给你一桩机缘,把你皮裹修剪一下,省的以后遇见女人痛苦万分。”

做完一切,母子平安,六指招呼来小二,自己就回去了

宁象在外面看的津津有味,手里的瓜子也磕完了。

“啥玩应啊,看不清啊,老许,你看清没,胎盘在他手里唰一下就没了。”

老许目光闪烁,说到:“要不,跟上去看看?”

络腮胡也生出贪念,点头同意。

二人撇下宁象,悄悄的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近黄昏,黄橙色的夕阳照耀着一旁的土墙红瓦。

宁象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觉察到六指离开的方向爆发出剧烈的灵力波动。

“仙人?”

前头的老许和络腮胡直接被掀翻在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