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光最是难得。这话乍听颇有些不合常理,细想却又不无道理。人生在世,终日奔波劳碌,何曾有过一刻真正的闲暇?即便得了空闲,又往往被各种消遣填满,竟至于连无聊的滋味也尝不到了。
我常坐在窗前,看那日光从东边移到西边,看那云彩变幻无常。起初觉得甚是无聊,后来竟也品出些滋味来。无聊之时,人的心思反倒活泛起来,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中轮转,未来的种种可能也在眼前浮现。这般无聊,倒比那些所谓的“充实“时光更为珍贵了。
邻家有个孩子,约莫七八岁光景,整日里被父母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学琴,下午习字,晚上还要背诵英文单词。一日,我在巷口遇见他,见他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便问他:“可觉得无聊么?“那孩子竟怔住了,半晌才道:“什么是无聊?“我听了,心中不免一酸。连无聊都不曾体验过的童年,算得什么童年呢?
无聊其实是一种奢侈。古人云:“闲来无事不从容。“从容二字,谈何容易。现代人最怕的便是无事可做,一有空闲,便要掏出手机,划来划去,生怕错过了什么。殊不知,那些被错过的,或许正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无聊之时,人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看见自己的影子。
记得少时在乡间,夏日午后,蝉鸣阵阵,我躺在竹床上,望着屋顶的蜘蛛结网。那蜘蛛极有耐心,一丝一缕地织着,偶尔被风吹断,便又重新来过。我看得入神,竟不觉时间的流逝。如今想来,那便是最纯粹的无聊了,却也是最难得的安宁。
无聊之中,往往藏着创造的种子。某君是个作家,曾对我说,他的许多灵感都来自于最无聊的时刻。当手头无事,脑中空空,那些平日里被压抑的念头便如泉水般涌出。他说:“灵感不是找来的,是等来的。“而等待的过程,多半是无聊的。
现代人发明了无数消磨时间的方法,却不知时间本不需要消磨。时间如流水,自有其去处,何须人力干预?无聊之时,时间仿佛停滞,人方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那些被填满的时光,反倒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连记忆也不曾留下。
我曾见过一位老者,每日坐在公园长椅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来往行人。有人问他:“您不觉得无聊么?“他笑道:“无聊?我这是在活着呢。“这话初听可笑,细想却极有深意。我们所谓的充实,往往不过是逃避面对自己的借口罢了。
无聊的时光之所以难得,正因为少有人能真正拥有它。人们惧怕无聊,如同惧怕孤独,殊不知这两者皆是认识自我的必经之路。庄子云:“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若无独处的无聊,何来这般境界?
如今我愈发珍惜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刻。泡一杯茶,看茶叶缓缓舒展;翻开一本书,却又不急于读完;甚至只是呆坐,任思绪飘飞。这些在旁人眼中浪费的时光,于我却是最珍贵的馈赠。
无聊的时光最是难得,因为它让我们有机会停下来,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想想将要去的方向。在这个匆忙的世界里,能够无聊,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人生在世,能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那些被冠以“无聊“之名的时刻,或许正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