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夕

山雾裹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时，陆寒才惊觉自己握剑的手早已沁满冷汗。

铁剑在掌心微微发烫，剑痕处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被火炭烙过的印记。

“走。”

萧无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玄铁，陆寒抬头时正撞上他染血的道袍——左肩处的血渍已经凝结成暗褐色，玄铁剑垂在身侧，剑刃上的血珠正顺着剑穗往下滴。

“藏书阁暗桩解决了，但秦昭...”

老者的目光扫过陆寒手中的铁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下去。

刘明和柳青一左一右扶住陆寒胳膊时，他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

山路上还躺着两具魔教弟子的尸体，青面獠牙的面具被晨风吹得翻了个面，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柳青的指尖在颤抖，却仍不忘用帕子替陆寒擦拭剑上的血：“师兄，你伤着没？”

“没事。”陆寒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他望着萧无尘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在偏殿偷听到的对话——林天昊说“护道者后裔该还债了”，而萧无尘当时的脸色比雪还白。

此刻老者腰间的玄铁剑穗上，系着半枚褪色的玉珏，和陆寒从小戴在颈间的那枚，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演武场的晨钟撞完第八下时，玄天宗的朱漆山门已近在眼前。

守门弟子见他们浑身是血地回来，惊得差点摔了手中的长戟。

陆寒刚跨进门槛，便听见前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大长老带着几个筑基期弟子奔来，玄色道袍下摆沾着草屑：“萧师弟。藏书阁的密信被截了？”

“林天昊跑了。”

萧无尘将玄铁剑往地上一插，剑刃没入青石板三寸。

“他提了秦昭和宿敌。”

大长老的瞳孔骤缩，袖中指尖掐得发白：“那...那半块玉牌呢？”

陆寒这才想起掌心还攥着林天昊留下的东西。

玉牌触手冰凉，表面浮着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

他递过去时，剑痕突然一阵灼痛，铁剑在鞘中发出清鸣。

萧无尘的手刚碰到玉牌边缘，便猛地缩回，腕间青筋暴起：“这是...幽冥宗的招魂牌。”

前殿的气氛瞬间凝固。

柳青下意识拽住陆寒的衣角，刘明则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陆寒望着萧无尘发白的鬓角，突然想起昨夜在密室里，林天昊说“大比开始”时那疯癫的笑——明日便是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各峰弟子要在演武场争名次，外门长老要当众汇报功绩。

“召集所有金丹以上长老，半个时辰后议事堂见。“

萧无尘扯下染血的外袍，露出底下青灰色中衣。

“陆寒，你随我来。”

陆寒跟着萧无尘穿过抄手游廊时，瞥见演武场角落的炼丹房里，苏璃正踮脚往窗台上摆药罐。

她穿了件月白短打，发间的木簪歪了些，见他望过来，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有事等会说。

议事堂的檀香呛得陆寒鼻尖发酸。

十二把檀木椅上坐了七人，大长老捏着招魂牌的手在抖，三长老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萧师弟，你确定那是幽冥宗的东西？”

四长老抚着胡须，目光在陆寒身上打转。

“这小子不过炼气九层，怎会破了林天昊的怨魂阵？”

“他有上古剑意。”

萧无尘的声音像重锤砸在铜钟上，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陆寒的后颈瞬间绷紧——这是师尊第一次当众承认他的秘密。

满座皆惊。

大长老“砰”地拍案而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胡闹。上古剑意是不祥之物，当年剑尊就是被这东西反噬而亡的。”

“所以更要查清它的来历。”

萧无尘从袖中取出半枚玉珏。“二十年前，我在剑冢外救回个浑身是血的婴儿，他颈间就挂着这东西。”

他转向陆寒，目光罕见地柔和。

“你娘是护道者最后一代传人，而这把铁剑...”

他指了指陆寒腰间的剑鞘。“是她用命护住的上古剑灵。”

陆寒只觉耳边嗡鸣。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铁匠铺捡到的小铁剑——当时剑鞘上全是血，他擦了三天才露出“问渊”二字。

原来不是“捡”，是“等”。

散会时已近正午。

陆寒站在议事堂外的银杏树下，阳光透过枝叶落在脸上，却半点不暖。

苏璃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手里攥着个青瓷小瓶：“这是我新配的固元丹，能帮你压制剑意反噬。”

她的指尖凉得像刚采下的薄荷，陆寒接过药瓶时，两人的手背轻轻相碰。

苏璃耳尖泛起淡红，别开脸去：“昨夜我翻了药王谷的残卷，上古剑意需要...需要契合的心神才能驾驭。你若觉得烦躁，就捏碎这颗绿丹。”

陆寒仰头吞下一颗丹丸，清苦的药汁在喉间散开，却有股暖流顺着经脉直冲天灵盖。

他能清晰感觉到，剑痕处的热流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像被一根细线牵着，缓缓汇入丹田。

“有效。”

他望着苏璃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你比药王谷那些老顽固厉害。”

苏璃的嘴角刚扬起，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惊呼。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萧无尘带着几个弟子正往演武场中央的聚灵阵跑，阵眼处的灵石泛着不正常的紫光。

“是幽冥宗的破阵符。”

刘明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他手里举着半张烧焦的黄符。“他们在破坏护山大阵。”

陆寒的剑痕又开始发烫。

他望着天空中那片越来越浓的阴云，突然想起林天昊说的“宿敌”——或许不是人，是那把与上古剑灵纠缠千年的魔剑？

傍晚时分，陆寒跟着刘明、柳青钻进藏书阁最顶层的暗室。

霉味混着纸页的陈香扑面而来，柳青打了个喷嚏，摸出帕子捂住口鼻：“这里多久没人来了？”

“百年前的典籍都在这儿。”

刘明搬开挡在书架前的石墩，灰尘腾起一片。

“当年剑尊陨落时，很多记录都被封存了。”

陆寒翻到第三本《玄天宝鉴》时，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残卷。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仓促间写就：“幽冥计划，以血为引，召宿敌于大比之日...护道者血脉若存，必阻之...”

“果然。”刘明的指节捏得发白，“林天昊要在大比时召唤那东西。”

柳青突然拽了拽陆寒的衣袖，她手里的《魔教密录》翻到某页，配图是柄缠绕锁链的黑剑，旁边写着“弑神”二字：“这...这剑的描述，和你说的'宿敌'像不像？”

陆寒只觉头皮发麻。

那剑的模样，和他近日梦中所见分毫不差——漆黑的剑身裹着血锈，剑刃上的裂痕里渗出黑血，每道裂痕都在喊：“吞噬他，吞噬他...”

后山洞穴的潮气漫进鼻腔时，陆寒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苏璃举着荧光草在前头带路，草叶的绿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这里的灵气很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洞穴深处的石壁上，歪歪扭扭刻着几行血字。

苏璃凑近嗅了嗅，皱起眉头：“是活人的血，不超过三天。”

她蹲下身，从石缝里捡起张符咒，指尖刚碰到符纸，便猛地缩回：“好重的怨气。这是...用婴孩的骨粉画的。”

陆寒将符咒收进储物袋时，铁剑突然剧烈震动。

他按住剑鞘，竟听见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剑灵在哭，又像是在警告。

“走。”

苏璃扯了扯他的衣袖。“这里的阴气太重，再待下去你体内的剑意会失控。”

回到宗门时，月亮已经爬上中天。

萧无尘的房间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走动的影子。

陆寒刚要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玄铁剑被重重搁在案上。

“陆寒。”萧无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苏璃、刘明、柳青，半个时辰后到我房里来。”

陆寒望着窗纸上晃动的影子，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梦——她浑身是血，将铁剑塞进他手里，说：“寒儿，记住，剑是凶器，但握剑的人...要做活人。”

山风卷着阴云掠过头顶，演武场的聚灵阵突然爆出刺目的紫光。

陆寒摸了摸腰间的铁剑，剑鞘下的温度，比往日更灼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