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蝉脱壳

不对!

王贞吉转念一想,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薛崇简是太平公主之子,但一直劝阻太平公主争权,因此在剿灭太平公主势力的先天政变之后,没有被牵连,反而被赐姓李,视同宗室。

但唐玄宗毕竟厌误他的出身,把他逐出长安,派到南方烟瘴之地为官,薛崇简郁郁寡欢,开元年间就死了。

现在可是天宝初年!

那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王贞吉转弯抹角地问,“庄主乃河东大姓,为何不在平阳郡居住,反而住在这万山丛中?”

薛崇简道,“不瞒老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哈哈哈哈。”

“我和我那表哥,自小熟识,他发动的唐隆政变我还出力了。后来家母与他争权,我虽屡屡劝谏,但家母不从,等到了先天二年,家母身故,我那表哥念及旧情,虽然没有将我置罪,却变着法儿地折磨我,一会儿迁到东,一会迁到西,专门找靠近蛮洞的地界。我那时想,再这么下去,肯定要被害死,索性就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假死在袁州。”

“家母当年在长安广置产业,后来都没入朝廷,但这一处庄园僻处深山,成了漏网之鱼,我潜回长安,在此苟活。”

王贞吉想起半个世纪以后的一个人,韩愈,他写过一首诗,单道太平公主产业之大:

“公主当年欲占春,故将台榭压城闇。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属人。”

王贞吉道,“老兄,你我刚刚相识,你便将身世合盘托出,不怕……”

“哈哈哈哈,李王孙乃忠义之士,他的朋友我自然信得过。再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诈死以后,潜居于此已经十多年了,我那表哥肯定知道,前几年常有人来查访,我一听就是宫中宦官。但事情都过去三十多年了,我那表哥可能也就装糊涂,不追究了吧。”

王贞吉听罢,茅塞顿开,心想玄宗一朝水真深啊,作为穿越者,在这方面远不如当朝人。我绝不能直接加入到宫廷斗争里去,要致富还是得发挥穿越者优势。

一是知道历史大势,二是独门科学技术,三是掌握后来的知识。

可惜,他还没想好怎样用这些发财。他的身份太卑微,好些机会轮不到他。

去参加曲江对酒?他会背许多杜牧李商隐的诗,随便拿出一首锦瑟就能惊艳诗坛、誉满天下。但是以他的身份,去了没人会搭理他。

去造火药?当今天下承平,用不到。安史之乱爆发要十几年以后。再说,也无处进献。高力士会关心用火药开山修路吗?

知道历史大势只能用于投机,比如在安史之乱前赶紧逃离长安,去江南明秀之地生活。或是早早地在苏杭一带买入大量田宅,等中原大乱,地价飞涨,再卖出套现。然而,目前没有本钱。

又回到钱的问题上来,王贞吉需要赶快赚来第一桶金。

晚上,王贞吉、李从先二人来到薛崇简正房赴宴。正房外面与庄中其他建筑一样,都是青石垒成,与长安城中高大宽敞的夯土屋宇相比,显得格外古拙简陋。但薛崇简的正房里面却不像是个农舍,与李从先的宅第相比也毫不逊色,帷幔重重,宫灯盏盏,十分奢靡华丽。

王贞吉心想,薛崇简真是贵公子,家底深厚,不知道太平公主给他偷偷留了多少财富。

酒席宴间,宾主尽欢,薛崇简得知王贞吉本来是宫教博士,便请他赋诗一首,作为纪念。

王贞吉等这一刻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像多数穿越者一样,一展才学。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孟浩然是玄宗时人,现在还活着。

但王贞吉从没在长安听说过这首后来上了语文课本的诗。

也就是说,现在孟浩然还没写出来。

李从先听王贞吉吟颂完,击节称赞,他没想到王贞吉居然如此才思敏捷。

王贞吉看过的穿越网文中装x场面即将上演。

岂料薛崇简叹道,“王老兄博闻强记,令人佩服。”

博闻强记,而非倚马可待,薛崇简这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孟浩然这首诗这么快就传到长安了。”薛崇简接着说。

王贞吉脸一红,“我也是前几天刚听人吟颂,觉得好,就记了下来。”

这个薛崇简,住在偏僻的小山村,怎么会知道连长安还没流传开的诗?

莫非他也是穿越者?

孟浩然是襄阳人(王贞吉记起了《与诸子登岘山》,岘山就在襄阳),襄阳正处在武关道上,这里离襄阳比长安离襄阳近,莫非这诗刚好传到这里?

不会,诗歌又不是电波,不会单纯按距离传播,再说薛崇简哪怕住在襄阳郊外,如果与城里没来往,也不会知道孟浩然刚写出来的、连长安城都没流行的诗。

那么,这就说明,薛崇简这个家伙,不是简单地隐居在这里了此残生,而是与武关大道上城邑有所往来。

他一个“活死人”想干什么?想谋反,为太平公主复仇?

想到这里,王贞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薛崇简眼中,王贞吉大概率是唐玄宗的鹰犬爪牙,会不会把他对他皇帝表哥的怨恨发泄到自己身上?

王贞吉惙惙不安。

宴罢,已是亥正时分,辰瑾与蜀桐早已卸去钗环,见王贞吉回来,从油灯上点燃香蜡,吹灭难闻的油灯,略说几句闲话,便吹灭蜡烛。

……

王贞吉身疲力竭,但是睡不塌实,生怕遭到薛崇简暗害。

怕什么来什么,四更时分,一阵喧哗吵醒熟睡中的辰瑾蜀桐。

“着火啦,着火啦!”

辰瑾二人慌忙起身,披上外衣,惊惶失措地问,“郎君,我们要不要出去躲一下?”

“不可。”王贞吉斩钉截铁地说,“贼人可能正想把我们诱出,趁乱加害。”

“蜀桐,你把灯烛全部点燃,这样坏人进来无所遁形,哪怕他打灭烛火,我们见到灯光变暗,也可以察觉。”

“郎君好计策!”辰瑾献媚道。

蜡烛把房中照得很明亮,灯下美人愈发娇艳动人,外面呦喝声、奔跑声还在继续。

王贞吉欣赏这两个美人的妖娆,正要有所行动,忽然全身一阵酥麻。

王贞吉心想,不好,蜡烛里有迷魂香!

未待呼叫,人已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