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无好宴，请君入瓮（一）

朱由检拿起桌上的一个橙子丢向了王承恩的方向，后者单手握住嘿嘿一笑：

“爷，全都安排好了，这次奴婢派出了最得力的助手方正化带着两名锦衣卫的百户去了张家口分两路打探消息，已经与那边锦衣卫的番子，坐记联系上了，一路直接进范家的商队，一路混进王家的皮毛行，算算日子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该有消息回来了。”

方正化？

朱由检大脑快速运转，前世作为一个资深的历史爱好者这个名字他是有印象的。

此人忠勇仁义，曾在外领兵打退闯军多次进攻，保定城破后率残部退守北京城，三月十八日北京城破之时手持利刃与敌近身搏斗拒绝投降，高呼“忠臣焉能事二主哉”身披数创，力竭而死！

这样的人才应该摆到正确的位置上，太监守城也许有心无力但是要去抄家的话……

“很好，记住，一定要钉死这帮蛀虫！”朱由检面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哼，不消万岁爷交代，凡事敢偷偷将生铁与粮食贩与建奴的，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了：逮到一只杀一窝，无须回禀，临行前全都交代好了。”

“很好，这次你做的很好啊，很好！！”朱由检故意顿了顿，“朕这些日子又仔细想了想，当初流放魏忠贤是不是真的错了，你说这些阉人贪就贪了，只要肯干事就行，说到底他们连个把都没有，贪到最后不全都是朕的么？”

王承恩眼皮子跳了跳，略带尴尬地轻咳了两嗓子：“爷说的是……”

“内阁的这帮老东西每天想着法子与朕对着干，总是要有人去掣肘一下的，朕有时间也会想是不是该重新将披红的权力交还给司礼监这边？”

王承恩抬头与朱由检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刻将视线移向了门槛的方向，尽力将脑袋压低：“这些都是万岁爷自个拿主意的事，奴婢不敢僭越！”

朱由检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先冷着这帮家伙几日，等着看好戏吧。”

————

三日后，宫中大宴。

为庆祝西南方面接连收复水西与永宁，持续了十年的奢安叛乱彻底平复，四品以上的官员尽数收到了帖子。

当众人来到了大殿依次入座的时候才发觉了现场不太对劲。

尤其是成国公朱纯臣率先嗅到了一丝丝异样的味道。

按说这次设宴是为了庆祝朝廷在西南方向的用兵胜利，怎么不见五省总督朱燮元的代表？

即便他身系整个云贵，广东与四川的安危但派出一两个儿子或是大土司参会没什么问题吧？

而且宫中的宴会请都察院的那帮大鼻子干什么？

而且在入殿的时候看到了两侧站着不少的锦衣卫，往常这个时候值岗的都是一些内廷的禁卫军。

这让大伙怎么吃得下去？

众人的小心思立刻全都活络了起来，从来宴无好宴，看起来陛下是要对某些人动刀了啊。

他们一面观察着同僚的反应，一面在心底默默祈祷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千万别撞在都察院的那帮牛鼻子的笔下。

首辅周延儒落座后面对同僚的小声询问一直闭目养神全程不语。

太监领唱之后，朱由检这才缓缓向下压了压手掌：“诸位爱卿，朝廷在五省总督朱燮元的带领下经过整整十年的努力终于将叛乱全都按了下去，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啊，兵部与内阁不断收到各处的报捷塘报，适逢今日月圆朕特意在这保和殿之内摆下宴席与诸君同乐。”

“全都仰仗皇恩啊。”

“陛下圣明，四海必定宴平。”

众人连连举杯，酒过三巡之后朱由检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清了清嗓子道：“高兴的事咱们已经说过了，现在朕遇到了一个难题，还请诸位爱卿帮帮忙，户部那边清算过了，咱们大明在北面守军以及京都三大营的欠饷还有将近两百万的缺口，眼下国库空虚，众卿想想办法看看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此话一出，户部的两个侍郎立刻冲着尚书毕自严的方向遥遥一举杯——看起来陛下是真的听进去了，这是要募银子了啊。

但剩下的百官却同时垂下了脑袋，恨不得找个缝隙钻下去。

国库的钱年年都入不敷出，皇帝让想办法，怎么想？

要凑钱从哪凑？

户部尚书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摊到自己头上就能解决了？

眼见众人眼神闪躲，崇祯立刻冲着毕自严的方向递出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起身朗声说道：“陛下，九边的欠饷问题由来已久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军心有变，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不单单要筹集出银子还要将物资给送进去将物价抑制住才能稳住众将士的心。”

户部尚书已经出来挑了个头，接下来离席发言的是兵部的右侍郎刘志伦。

“陛下，臣也有话说，如今大明举步维艰但依然有人在喝咱大明的血，兵部此前与锦衣卫联手在张家口各处商行安插的探子不断回报各家商行，皮毛社，钱庄都与建奴私下眉来眼去，更有甚者，个别商行竟然以皮毛与药材为幌子作为掩护将生铁运进建奴的地盘，此为叛国之罪，当抄家！”

“臣附议。”

“刘侍郎所言非虚，我大理寺派出的探子也有回报可证实这一点。”

席间已经有人额头不断渗出汗滴了。

虽然并未言明具体哪家商行，但是张家口是米家与王家的地盘，这就差直接点名了，只要查下去肯定是拖不了干系的，而在座的就有一个工部的侍郎是王家的族人。

离他不足十步之遥的席上还坐着一个吏部的左侍郎王有德，他更是王家正房的嫡子！

种种迹象表明陛下的第一刀竟然砍下了王家，众人的眼珠子再次转了起来，小手在下面死死抠着衣襟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与这两个倒霉蛋撇清关系。

更有甚者，此刻已经在复盘如何踩上一脚了，落井下石从来都是自保的最直接的方式，风险小，收益大，在官场上最受人推崇。

“好好好，大理寺与都察院都记下来了吧，现在朕也给大伙支个招啊，众卿有没有自愿捐赠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