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宴无好宴，请君入瓮（二）

“为国捐赠不但能升官还能加爵啊。”崇祯又将音量提高了一格，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态，但心下却暗忖道：诸位，机会已经给了，若是把握不住就别怪朕心狠了啊。

毕自严再次站出，他明白，崇祯是要动手了。

“陛下，臣毕自严万历二十年进士，入仕三十九载，臣所食所穿皆来自朝廷恩赏，如今朝廷紧缺那就从臣这个户部尚书开始吧，臣愿捐出所有家产，以助朝廷荡平建奴！”

“好啊，毕尚书乃三朝元老，忠心可鉴，朕心甚慰，自有封赏。”崇祯冲着下方的毕自严压了压手掌，后者重新落座。

“还有谁？”

下方内阁的次辅何如宠等人在听到毕自严自愿捐出家产之后纷纷低头冷笑不止。

还真以为卷钱能升官？

户部尚书已经是二品大员，还能往哪升？

难不成还真指望加一个太傅衔，甚至封个国公?

上面坐着的只是说了句大大有赏，但是对具体赏赐却绝口不提，这不时等着大伙往里钻么？

“陛下，奴婢累受皇恩，今有下面孝敬上来的银子共计三万六千两愿意全部奉上以资国用。”

王承恩也迅速走下台阶跪倒在地。

“好好好，王大伴是内臣尚且能如此拎得清，该赏！”崇祯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视线不断从下方的人群中掠过将众人的心思尽数扫进眼底。

呸！

有人在下面使劲啐了一口。

在保和殿上唱起双簧来了，让一个没鸟的拿出三万六千两，怎么滴？这是要先厘一条线出来了？

门槛就是三万六？

按大明的律例就算自己真的掏出来了谁能保证事后不会算账再治一个贪墨之罪？

段风放下了手中刚刚啃了一半的羊腿，想起之前崇祯在西暖阁内敲打自己的话语，为了迎合陛下也为了自保，立刻起身扯着嗓子喊道：“陛下，臣锦衣卫指挥佥事段风愿捐出一万五千两，若是不够的话臣家中还有祖传宝甲拿去当了怎么着也能多个三千两来！”

“好好好，段佥事忠心可嘉，官升一级，自今日起，你就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了！”

“记下来，全都记下来，回头吏部那边也要登记造册，朕说升官那就升官，来，还有谁自愿捐出家产的？”

啊？

下方杵着的两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家伙升上来了，那我走？

那就一个恨啊，咋能让这个大老粗抢了先呢！

“陛下，臣就是一个左都御史，惭愧，只能拿出一千五百两。”

“陛下，臣之前帮人的字画题跋得了八百两的润笔费，臣回去再凑凑想法子给陛下凑出个两千两来！”

“陛下，臣家里还有一口宝刀，也可当一千两！”

“陛下，臣可拿出三百两。”

在毕自严与段风的带领下，现场有近三十人响应捐赠。

崇祯心中粗略算了下，捐赠的银子从三百两到一万五千两不等，总数不过四万两，杯水车薪罢了。

“诸位爱卿，还有吗？还有要捐赠银子的吗？”崇祯悠然摩挲着面前的酒樽意味深长地扫了下方一眼。

静，非常的静。

能捐的，想捐的，都拿出来了。

剩下的那些避开了眼神对视的也都用沉默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大伴，你输了啊，朕之前就跟你说了，众大臣很难凑出十万之数啊，哈哈哈。”崇祯略带戏谑地将脑袋转向了王承恩的方向，后者立刻将身子矮了矮同时朝前跨出了一大步。

百官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内总管突然上前一步，这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既然没有人再捐银子了，那陛下就要开口与诸位借了。”

“有人愿意借钱给陛下吗？”

红脸的唱完了，现在该白脸登场了。

贵为天子竟然向朝臣借钱？

皇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台下有人的身子已经抖动了起来，不知是怕的还是笑的。

但是首辅周延儒始终端坐如初，他深知——陛下拉下的是皇家的脸面，而朝臣拉下的确是身家性命。

以成国公与定国公为首的勋贵那一桌明显躁动了起来，陛下开口借钱能不借吗？

该如何破局呢？

台阶下依然很安静，无人应答，全都将脑袋埋的低低的。

王承恩轻轻摇头，这帮狗日的竟然敢冷了皇爷的面子，那肯定不行，他赶紧冲着段风的方向递出一个眼色。

段风伸手冲着自己的鼻尖指了指，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他连连叹气。

“陛下，陛下啊……”

段风再次冲了出来一个劲地磕头，脑中快速运转。

妈的，刚才把话说死了，家里的宝甲都被端出来了，这个时候要是再突然拿出个三千两五千两的就算皇帝陛下信了，回头都察院的那帮大鼻子也会咬着自己不放，这才如何是好呢？

哎，有了！

只见段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腰身立起，双拳使劲向前一报：“陛下，臣有个小女已过了及笄之年，之前许了人家，夫人提前准备了嫁妆待臣回去算算，核实一下，有多少算多少，即便多一根钗子多一串珠子，那边军的将士们可不就多一个羊腿啃啃了么？”

段风的这个回答就很巧妙，没有说明确的数额保全了自己的同时也护住了陛下的面子。

王承恩拽出了一直缩在袖管里的右手冲着对方遥遥竖起一根大拇指。

“好好好……段同知真是大忠臣啊，皇爷，段同知连闺女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忠臣啊！”

这话明面说上说给崇祯听的，其实就是在恶心那些个勋贵与大员们。

又过了十数息，见众人依旧垂着脑袋，崇祯开始点名了：“皆言工部是个清水衙门，但是上个月工部右侍郎刘大人母亲70大寿光是流水席就在城内摆了三日，有这回事吗？”

工部的那位右侍郎此刻脑门中汗都渗出来了，双腿无力地朝前挪着，一直趴在地上哆嗦着身子半晌都不敢抬起头来。

“刘大人，问你话呢！”

崇祯的眼中抹过一丝杀意，在场众人冷不丁跟着一起打了个寒颤。

不好，陛下这是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