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阳光。程岩调整着领带结，掌心渗出细密汗珠。IT峰会的安检口排起长队，他瞥见不远处苏雯戴着鸭舌帽和记者证，正对保安展示设备箱里的摄像机。
“程总监！“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维安穿着深灰色西装，脸上挂着程式化微笑，“没想到科锐派你来。“
程岩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李总认为技术峰会该由技术人员参加。“他故意看了看表，“听说周维今天要做主题演讲？“
“临时取消了。“张维安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千兆科技的CTO代替他。“
安检过后，程岩在展馆角落与苏雯汇合。她飞快地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微型摄像机，开关在侧面。周维虽然在嘉宾名单上消失了，但我确定他会来。“
“为什么这么肯定？“
苏雯压低声音：“昨晚维创的财务总监突然飞抵深圳，他们肯定要处理蛇口仓库的赃物。“她突然僵住，目光越过程岩肩膀，“他来了。“
程岩转身，隔着人潮看见周维从VIP通道入场。三年过去，这个男人依然风度翩翩，阿玛尼西装勾勒出健硕身材，右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闪着冷光——那是与苏雯离婚后新换的婚戒。
“我去拍仓库证据。“苏雯悄声说，“你按计划行动。“
程岩刚要阻拦，她已消失在人群中。会场灯光暗下来，千兆科技的演讲开始了。大屏幕上展示着惊人的散热数据，台下发出赞叹声。程岩摸出口袋里的U盘——里面有苏雯提供的真实测试报告。
“......因此我们的服务器能在60℃环境下稳定运行......“千兆CTO自信满满地宣称。
程岩突然站起身：“数据显示异常。“全场目光聚焦过来，他大步走向提问麦克风，“根据行业标准，贵司公布的曲线图缺失关键参数，而且......“
“这位先生，“CTO强作镇定，“我们有第三方检测报告。“
“是这份吗？“程岩将U盘插入公共电脑，大屏幕瞬间切换成两组对比数据，“左边是你们公布的，右边是实际测试结果——温差整整15度。“
会场哗然。程岩余光瞥见周维正快步离开，张维安则对着手机急切地说着什么。保安开始向讲台移动，程岩迅速拔下U盘，趁混乱溜出侧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苏雯发来一张模糊照片：蛇口仓库门口，工人正往货车上搬运印有千兆标志的箱子。紧接着是条语音：“他们提前转移了，但我拍到......“一声闷响，语音戛然而止。
程岩立刻拨回去，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他冲出会展中心，拦下出租车：“蛇口港，快！“
仓库区荒凉寂静。程岩循着苏雯发的定位找到一栋蓝色铁皮仓库，侧门虚掩着。他悄悄潜入，昏暗光线中看到成排的服务器机箱，有些已被拆解。角落里，苏雯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镜头碎裂。
“苏雯？“程岩压低声音呼唤。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货架后方传来。程岩冲过去，发现苏雯蜷缩在地，额头渗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周维......“她气若游丝，“他认出我了......“
程岩脱下外套裹住她：“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
抱起苏雯时，一张纸条从她口袋滑落。程岩瞥见上面手写的集装箱编号和“今晚装船“几个字。他迅速捡起塞进口袋，扛着苏雯从后门离开。
去医院的出租车上，苏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程岩用湿巾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发现她左耳后有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锐器所伤。
“他......要销毁证据......“苏雯突然抓住程岩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肤，“集装箱......B区7号......“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痛。医生诊断苏雯左臂骨折、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程岩在走廊填表格时，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
“您是伤者家属？“
“朋友。“程岩警觉起来，“怎么了？“
“仓库区保安报告有闯入者和打斗痕迹。“警察打量着程岩沾血的白衬衫，“能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程岩出示了科锐的工作证：“我们发现千兆科技可能存放伪劣产品，去调查时朋友不慎摔伤。“他拿出手机，“这是拍到的证据。“
警察查看照片后交换了个眼神：“我们会调查，建议您朋友伤好后来做笔录。“
警察刚离开，程岩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程总监身手不错。“周维的声音像毒蛇滑过耳膜，“但英雄救美这招过时了。“
程岩握紧手机：“你离苏雯远点。“
“真感人。“周维轻笑，“不知道你妻子看到你现在这样会怎么想？顺便一提，她昨晚的航班确实降落了。“
电话突然挂断。程岩后背发凉——周维怎么知道他去过机场？又怎么确定林晚来了深圳？
病房里，苏雯已经睡着，苍白脸色衬得睫毛格外漆黑。程岩坐在床边，翻看手机里拍下的集装箱照片。其中一张角落里有模糊人影，放大后隐约可见周维的侧脸和另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子——那背影像极了林晚。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酒店预订确认短信：深圳湾万豪3207房，预订人林晚。程岩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告诉周维自己来深圳后的行踪，但如果林晚一直和周维有联系......
“水......“苏雯虚弱地呼唤。
程岩扶她喝了几口水，护士进来检查点滴。窗外天色已暗，深圳湾的灯光次第亮起。他该去 confronting林晚，还是先处理集装箱证据？又或者这根本是周维设的局？
“你去吧。“苏雯突然说，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这里有护士。“
程岩摇头：“周维的人可能还在找你。“
“比起我......“苏雯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向程岩手机上的酒店短信，“这个更重要。如果是陷阱，至少让我知道你去哪了。“
程岩最终给李总发了集装箱信息，然后打车前往万豪。电梯上升时，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发现林晚出轨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酒店走廊，也是这种胃部痉挛的感觉。
3207房门前，程岩深吸一口气敲门。没有回应。他试着拧把手——门没锁。
房间整洁空旷，床头放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浴室传来水声，磨砂玻璃上朦胧映出人影。程岩僵在原地，不确定是否该离开。
水声停了。门开处，林晚裹着浴袍走出来，湿发贴在瘦削的脸颊上。看到程岩，她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
“你真的来了......“她声音发抖。
程岩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有个新鲜的针孔，锁骨下方有道可疑红痕。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香水味——那瓶他去年送的Jo Malone。
“周维说你来了深圳。“程岩声音干涩，“你为什么联系他？“
林晚眼神闪烁：“我需要确认你的行踪。“她走向床头柜，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周维和威科高管的内幕交易证据，原件在......“
“你怎么拿到的？“程岩没有接，“这三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林晚的浴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几处淤青：“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得不扶住墙壁。
程岩本能地上前一步又停住：“你生病了？“
“只是感冒。“林晚勉强直起身，“程岩，周维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他看到你和苏雯在一起，已经......“
“苏雯？“程岩抓住林晚肩膀，“你怎么知道苏雯？“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周维说的。他说你和他前妻联手对付他。“她突然抓住程岩的手，“离那个女人远点，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程岩甩开她：“比出轨的丈夫更危险？“
这句话像刀子划开两人之间脆弱的平静。林晚踉跄后退，浴袍领口敞开处，程岩看到她肋骨根根分明——她瘦得惊人。
手机铃声打破僵局。医院来电，苏雯情况恶化，需要家属签字手术。程岩转身就走。
“等等！“林晚从背后抱住他，泪水浸透他衬衫，“别走......求你......“
程岩掰开她的手：“三年前那个雪夜，你也这样求过周维吗？“
这句话像咒语般让林晚松手。程岩头也不回地离开，电梯门关上前，他听到3207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回到医院，护士说苏雯突发内出血，正在抢救。程岩坐在手术室外，机械地翻看手机。林晚发来十几条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张照片：周维与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实验室交谈，日期是上周。
“这是什么？“程岩回复。
“基因实验室。“林晚秒回，“周维在研发某种靶向药，用活人做试验。“
程岩想起她手臂上的针孔，胃部一阵绞痛。他拨通电话，林晚却挂断了，发来文字：“不安全。明天上午十点，华侨城生态广场见。“
凌晨三点，苏雯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说是脾脏破裂，所幸抢救及时。程岩在病房守到天亮，半梦半醒间，他梦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母亲和陌生男人在卧室纠缠。小程岩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出声，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那是他第一次明白，有些痛楚无法言说。
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程岩惊醒，发现脸上有泪痕。他给季昀医生发了条消息：“我想起小时候看见母亲出轨的事。这和现在有关吗？“
很快收到回复：“创伤会形成模式。周二我们可以详细谈谈这个。“
程岩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他想起今天要见林晚，却不确定还能相信她多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李总发来消息：“海关截获了那个集装箱，里面全是伪劣产品。董事会要给你发特别奖金。“
这本该是好消息，程岩却感到莫名不安。周维不是会轻易失手的人，除非集装箱本身就是诱饵......
病房里，苏雯已经醒了，正艰难地够水杯。程岩帮她扶起来，她嘶哑地问：“见到她了？“
程岩点头：“她说周维在用活人做药物试验。“
“可信吗？“
“我不知道。“程岩揉着太阳穴，“她手臂上有针孔。“
苏雯若有所思：“周维前年投资了生物科技公司，说是研发抗衰老药。“她突然抓住程岩的手，“小心今天约会，太巧合了。“
程岩没有纠正“约会“这个说法。他帮苏雯联系了护工，然后前往华侨城。路上，他删除了手机里所有备份视频——只留下一段加密存储在云端。这个矛盾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感到困惑：是想彻底放下，还是留最后一张牌？
生态广场的喷泉旁，林晚穿着素白连衣裙等待，阳光下几乎透明。看到程岩，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臂的针孔，这个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
“我时间不多。“她紧张地环顾四周，“周维在找我。“
程岩没有靠近：“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林晚苦笑，“是赎罪。“她从包里取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几支标着代码的试管，“这是周维实验室的样本，能证明他伪造药品试验数据。“
程岩没有接：“你为他工作？“
“我被注射了这些药物。“林晚声音发抖，“他控制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喷泉突然停止，广场陷入诡异的寂静。程岩注意到不远处有黑衣男子正对着耳机说话。林晚脸色骤变：“快走！他们找到我了！“
她将密封袋塞进程岩手中，转身就跑。程岩本能地追了两步，却见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林晚面前。车门打开瞬间，程岩清晰地看到后座上周维冷漠的侧脸。
“林晚！“程岩大喊。
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程岩读懂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轿车绝尘而去。程岩站在原地，手中密封袋冰冷刺骨。喷泉重新喷涌，水雾中，十二岁那个躲在衣柜里的男孩与此刻的他重叠在一起——历史总是循环，只是这次，他决定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