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晚霞正燃烧到最浓烈的时刻,瑰丽的橘红与绛紫肆意泼洒在天际。夕阳的光线似乎具有某种奇异的魔力,将我们两人笼罩在同一个温暖的光圈里。距离在无声中微妙地缩短。她微微侧过身,离我更近了些。一股极其清淡、几乎难以捕捉的香气悄然飘来,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那不是任何化学香水的味道,而是天然的、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茉莉幽香,丝丝缕缕,干净又纯粹,仿佛来自她柔软的发间。我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墙上,被夕阳拉长的两个影子,轮廓在斑驳的墙面上先是轻轻触碰,然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边缘模糊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分彼此的、巨大的、温暖的剪影。
就在这寂静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时刻——
“哗啦!!!”
一声刺耳的爆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如同惊雷劈入死水。
我和颜夏同时惊跳起来。只见窗台上那只不知何时溜进来的、皮毛如夜色般浓黑的大猫,正弓着背,尾巴如钢鞭般炸开竖立,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警惕的光芒。它矫健地跃下窗台,动作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教室后门敞开的缝隙里,只留下一阵迅疾的风。
而窗台上,颜夏那个素雅的青瓷小花瓶已经粉身碎骨。清水混合着几枝可怜的小雏菊,狼狈地流淌在窗台和下方的地面上。尖锐的碎瓷片像散落的冰晶,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危险的光。
“小心!”颜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拦住我。
迟了。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左手手背传来。我低头看去,一道细长的伤口正迅速渗出鲜红的血珠。刚才躲避黑猫带倒椅子的混乱中,我的手背不知怎么扫过了那片狼藉的碎瓷。血珠迅速汇聚,变得饱满,然后,带着自身的重量,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皮肤,向下坠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滴猩红的血珠,在夕照的尘埃里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它落下的地方,并非冰冷的水泥地,而是——不知何时从我慌乱中碰落的书包里滑出来的、那本暗红色硬皮封面的日记本。
“啪嗒。”
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血滴精准地砸在摊开的、空无一字的陈旧纸页上。
没有四溅。没有流淌。
那滴血,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沙地,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瞬间被吸食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接触点上,留下一个微小、湿润、颜色迅速加深的深红圆点。
我和颜夏都僵住了,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日记本。
死寂。比刚才更加凝重的死寂,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沉沉地压在心头。
下一秒,那被血滴浸染的纸页,像被无形的烙铁烫过。以那个深红的原点为中心,一种更为暗沉、近乎污浊的深褐色,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又像是某种腐败的霉菌在疯狂滋长,迅速向四周的纸纤维里渗透、蔓延!纸页本身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几个扭曲、狰狞、仿佛由凝固血块拼凑而成的字迹,在焦痕蔓延的中央,一点点、一点点地凸浮出来,带着地狱深渊的恶意:
【每一个愿望都有代价】
那字迹的颜色,是干涸的血,是凝固的罪孽。它们歪歪扭扭地占据着纸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颜夏的手猛地捂住了嘴,眼睛惊恐地睁到最大,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这…这是什么?”颜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微微发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惊疑。
我无法回答。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行血字。那行字仿佛拥有生命,每一个笔画都像在蠕动,在嘲笑,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宿命。
窗外的夕阳,不知何时已被浓重的暮色吞噬。冰冷的黑暗,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围拢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