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夜中的火花

陆隐的后颈还在渗血,神经接口舱的金属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林晓月的消息,指腹在“删除”键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锁了屏——时墟里的白光裹住祖父瞳孔的那一幕还在视网膜上灼烧,他需要先确认陆青崖的状态。

意识再次沉入时墟时,幽蓝的数据流像粘稠的海。

他缩在一处锈蚀的通风管道里,机械臂残骸在头顶摇晃,警报声被调至最低阈值,变成若有若无的蜂鸣。

刚才那波防御程序的触须几乎要扯碎他的意识体,现在每动一下,右肩就像被焊枪烙过般刺痛。

“隐哥哥?”

稚嫩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小杰蹲在管道裂缝里,膝盖上放着块半透明的记忆碎片,那是他从坍缩的意识残片里捡的——这孩子总爱收集这些,像现实里的小朋友攒糖纸。

此刻他的指尖泛着淡金色的微光,数据流在他周围自动分开,形成个直径两米的安全区。

陆隐的呼吸顿了顿。

时墟的防御程序向来无差别攻击非授权意识体,可刚才追捕他们的触须群追到这里突然转向,难道是...

“我、我碰了这个。”小杰把记忆碎片递过来,碎片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某种被遗忘的密码。“在旧船坞的铆钉缝里找到的,摸上去暖暖的,和奶奶给我织的围巾一样。”

陆隐接过碎片。

指尖刚触到表面,视网膜就炸开一串乱码——是灵枢网络的底层协议!

这些被天枢科技用加密算法锁死的接口,竟在小杰的意识波动下自动解了锁。

他突然想起时茧计划的测试报告:未完全编码的儿童意识体,因原始记忆保留完整,能触发“无意识协议旁路”。

原来不是系统漏洞,是天枢故意忽略的隐患——他们以为小孩的意识掀不起风浪。

“做得好,小杰。”陆隐揉了揉孩子的发顶,意识体的疼痛忽然轻了些。

他抬头看向管道外,原本追着他们的红色警报点正在地图上疯狂闪烁,却始终绕着安全区打转。“现在,我们需要找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像我们?”小杰歪头,记忆碎片在他掌心流转出星芒。

“被困在这里,却不想永远当矿工的人。”陆隐摸出那把发烫的扳手,金属纹路在数据流里泛着暗黄的光。

祖父现实中用这把扳手修了三十年船,现在它成了时墟里最锋利的锚——既锚住他的记忆,也锚住对抗的决心。

通风管道突然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陆隐立刻把小杰护在身后,却见阴影里走出个穿旧工装的男人。

他的意识体边缘泛着淡紫色的稳定光,不像那些高熵值的混沌体,倒像是...

“时茧计划的首席架构师亲自来当游侠?”男人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失真,但眼底的锐光很真。

他抬手亮出腕间的编码——是天枢科技的前员工标识,“我是张浩然,两年前被上传时,他们说这是‘数字永生’。”

陆隐的瞳孔微缩。

张浩然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天枢早期的量子算法组组长,三年前突然“退休”。

现在看来,是被“退休”进了时墟。

“他们骗了你。”陆隐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所以我在等一个能终止骗局的人。”张浩然从工装口袋里掏出块数据板,上面跳动着陆隐在动力舱见过的“熵增协议V3.1”代码,“刚才你终止协议时,我截到了核心数据流。

天枢在抽取的不是记忆熵值,是...情感共鸣值。“

“什么?”

“他们把拓荒者对旧港区的眷恋、父母对子女的牵挂、甚至小孩对糖果的期待都转化成了能源。”张浩然的指节捏得发白,“那些历史矿工为什么总在重复建船厂、补渔网?

因为他们的情感被编码成了永动机——每重建一次记忆,就为天枢充一次电。“

陆隐的扳手差点脱手。

他想起祖父意识体里永远在焊的龙骨,想起小杰总在收集的记忆碎片,终于明白为什么时墟的防御程序会攻击他们:他们在破坏这台情感永动机的运转。

“协议的漏洞在量子纠缠节点。”张浩然把数据板推过来,“我需要你帮我定位陆青崖的意识锚点,他是旧港区拓荒者里情感值最稳定的,天枢肯定用他当核心节点。”

警报声突然拔高。

陆隐抬头,视野边缘的红色警报点不再绕圈,正以扇形向安全区逼近。

那些是历史矿工——他们的意识体泛着浑浊的灰,焊枪、船桨、算盘在手中化为武器,眼神空洞却充满攻击性。

“他们被熵增协议控制了。”张浩然迅速在数据板上敲击,“拖延三分钟,我就能黑进协议的控制端!”

陆隐把小杰塞进管道深处:“躲好,别碰任何东西。”然后转身冲向最近的历史矿工。

他的意识体在数据流里穿梭,扳手挥向对方手中的船桨——金属相击的脆响中,那矿工的眼神闪过一丝清明,却又被更深的混沌覆盖。

“用记忆碎片!”小杰的声音从管道里传来。

陆隐摸出那片泛着暖光的碎片,朝矿工们掷去。

淡金色的星芒炸开,几个矿工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其中一个老妇人的意识体甚至浮现出模糊的笑脸——那是她现实中哄孙儿时的表情。

机会!

陆隐抓住最近的机械臂残骸,砸向头顶的通风管道。

锈渣如暴雨般落下,历史矿工们的攻击节奏被彻底打乱。

他趁机退到张浩然身边,看着数据板上的进度条跳到90%。

“还差十秒!”张浩然的额头渗出虚拟的汗珠。

十秒足够历史矿工们重新集结。

陆隐的意识体被船桨划中,左肩的疼痛瞬间翻倍。

他咬着牙拽过一根断裂的电缆,在两人周围织出道电弧网——这是祖父教他的,现实中修船时防触电的手法,没想到在时墟里成了防御盾。

“完成!”张浩然猛地按下确认键。

数据流突然倒卷,历史矿工们的武器纷纷落地,意识体上的灰雾开始消散。

陆隐看见那个老妇人的意识体里,清晰浮现出她抱着孙儿的画面;那个拿焊枪的年轻人,正笑着把扳手递给年轻版的陆青崖——是祖父现实中带徒弟的场景。

警报声骤然消失。

时墟的幽蓝光线里,飘着细碎的记忆残片,像下了场金色的雪。

小杰从管道里钻出来,伸手接住片残片。

那是块带着油渍的船票,边缘写着“陆青崖 1998.5.1龙骨船厂入职”。

“隐哥哥,”张浩然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协议虽然暂时瘫痪,但天枢很快会启动备用程序。

他们的核心节点...可能不在时墟里。“

“在哪里?”

“灵枢网络的‘百会节点’。”张浩然调出灵枢网络的结构图,最顶端的红点像团燃烧的火,“那是意识共生体的大脑,也是...所有情感值的汇流处。”

陆隐的手机在现实中震动。

他有些恍惚地抽离意识,后颈的伤口还在疼,但这次他没急着看消息。

时墟深处,那道机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他听清了——是祖父的声音,混着现实中修船时的风声:

“小隐,祖祠的香炉底下,有我藏的老船票。”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知号码,短信内容泛着冷白的光:“你所寻找的答案,就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最不可能的地方...陆隐摩挲着扳手,指腹碰到一道熟悉的凹痕——那是祖父修船时被火星烫的。

他突然想起,现实中祖祠的香炉,底下压着块刻着“龙骨”的铜片。

时墟的幽蓝光线里,小杰还在捡记忆碎片,张浩然在整理数据板,而陆隐的意识体里,有团火正在烧起来。

那不是天枢抽取的情感能源,是被唤醒的、真实的、滚烫的——反抗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