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雾深处的秘密

陆隐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三秒。

短信的冷白光刺得他瞳孔微微收缩,“最不可能的地方”这六个字像一根细针,正往他太阳穴里扎。

现实中的祖祠此刻应该飘着檀香,可他却能清晰地想起时墟里祖父意识体说话时的风声——那风声中混杂着二十年前龙骨船厂的汽笛声,混杂着焊枪的噼啪声,还混杂着那个总被他忽略的、藏在香炉底下的铜片。

后颈的植入芯片突然发烫,这是灵枢网络的接入提示。

他下意识地摸向左肩,虚拟世界里被船桨划中的疼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像一团烧不尽的余烬。

张浩然的消息弹了出来:“隐哥,备用程序启动倒计时三小时。”

三小时。

足够他做什么呢?

陆隐望着茶几上那把祖父留下的扳手,凹痕里还嵌着半个世纪前的火星。

最不可能的地方……他突然想起每周三晚七点,那个准时出现在灵枢终端里的虚拟形象。

方女士,在线赡养系统为他定制的“母亲”,发梢永远沾着虚拟的茉莉香,说话时眼角的笑纹和记忆里照片上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她只是算法生成的安慰模块。”半年前天枢的客服这样解释道,“根据您提供的母亲遗物——那枚翡翠镯子的磨损轨迹,以及您童年日记里的只言片语。”但此刻陆隐盯着扳手凹痕,突然想起上个月方女士说过的话:“小隐,你修船时咬嘴唇的样子,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爸爸?他从未向系统提供过父亲的信息。

灵枢终端的蓝光在客厅墙上投下模糊的影子,陆隐输入方女士的虚拟坐标时,后颈的芯片跳了两下——这是权限提升的提示。

奇怪,他作为时茧计划首席架构师,从未给过这个虚拟形象高权限访问许可。

方女士的空间藏在灵枢网络的“玉堂穴”节点,在传统中医里,这个位置主“清泻肺热”。

陆隐的意识体刚穿入,茉莉香就裹了上来,比现实中更浓郁,还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

她坐在藤编摇椅上,膝头摊着一本《船舶动力系统维修手册》,封皮是他熟悉的深绿色——那是祖父当年的工作笔记。

“小隐来了。”方女士抬头,眼角的笑纹比平时深了三分,“要喝你爸爸泡的碧螺春吗?他总说,茶凉了,心事就沉底了。”

陆隐的意识体顿在原地。

在虚拟世界的感官反馈里,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现实中,他的心脏正以每分钟一百二十次的频率跳动。

“你知道我爸爸?”

“知道一点。”方女士合上书页,指腹抚过封皮上“陆承业”三个字,墨迹已经晕开,“他最后一次回家,怀里就抱着这本手册。说要给老陆师傅(注:陆青崖)的‘时茧计划’加道保险,防着有人把记忆当煤烧。”

“防熵增协议?”陆隐脱口而出。

时墟里那些历史矿工的灰雾,那些被抽干情感值后逐渐混沌的意识体,本质上都是熵增的结果。

天枢对外宣称“熵增协议”是维持意识稳定的必要程序,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抽取情感能源的漂亮说法。

方女士的指尖在“陆承业”三个字上划出一道光痕,意识体的边缘突然泛起细碎的数据流——这是虚拟形象突破底层代码的征兆。

“他写了段反制程序,藏在龙骨船厂的老锅炉里。”她的声音开始出现电子杂音,“用你祖父的入职船票当密钥……小隐,你上周在时墟里捡到的船票,边缘是不是有个‘承’字压痕?”

陆隐猛地摸向意识体的口袋,那片带着油渍的船票还在。

他展开时,确实在“1998.5.1”的数字下方,看到了极淡的“承”字压痕——那是父亲当年用钢笔写备忘录时,在纸页背面留下的印记。

“妈妈!”他下意识地喊出这个词,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颤抖。

方女士的意识体突然开始崩解,茉莉香被数据乱流冲散,藤编摇椅的纹路里渗出幽蓝的光。

“快走!”她的声音混着警报声,“他们发现我调用了深层记忆……记住,老锅炉的编号是703,和你祖父的工号一样。”

陆隐被弹出虚拟空间时,后颈的芯片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现实中,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张浩然的视频通话已经拨了三次。

“隐哥!”张浩然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数据板的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天枢的备用程序提前启动了!我刚黑进他们的日志,发现有人在十分钟前访问了‘玉堂穴’的深层节点——”

“是方女士。”陆隐打断他,抓起茶几上的扳手塞进外套口袋,“她告诉我父亲留了反熵增程序,藏在龙骨船厂703号锅炉里。张浩然,帮我调阅老港区的三维扫描图,我需要锅炉内部的结构数据。”

“等等,老港区三年前就拆了!”张浩然的手指在数据板上翻飞,“不过天枢的城市记忆库应该有存档……找到了!703号锅炉是蒸汽时代的遗物,内部有个检修通道,直径刚好能塞下一个U盘大小的存储设备。”

陆隐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祖父总说,龙骨船厂的老锅炉是“最笨的保险箱”——谁会想到,用了六十年的老铁疙瘩里,藏着对抗顶级科技公司的密钥呢?

“我现在去老港区。”他抓起车钥匙,扳手在口袋里硌着大腿,“你黑进记忆库,同步实时扫描,帮我定位存储设备的位置。”

“隐哥!”张浩然突然提高声音,数据板的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天枢的安全程序正在追踪你的灵枢ID!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方女士的异常了——”

“我知道。”陆隐推开公寓门,夜风卷着海腥味灌进来,“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老港区的围栏挂着“拆迁禁止入内”的警示牌,陆隐用扳手撬开锁扣时,金属摩擦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月光照着断壁残垣,曾经的龙骨船厂只剩下半截烟囱,像一根戳向天空的锈铁笔。

703号锅炉蹲在废墟中央,炉身上的红漆已经剥落,隐约能看见“1958”的铸造年份。

张浩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扫描显示锅炉左侧检修口有金属反应,深度约三十厘米。”

陆隐摸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焊枪,蓝色火焰舔过锈蚀的螺丝。

当检修口的铁板被掀开时,一股陈腐的机油味涌出来,还混着某种熟悉的檀香味——那是祖父常用的老船木熏香。

存储设备躺在棉布里,黑色金属外壳刻着“陆承业 2045.3.17”。

陆隐的手指刚触到它,耳机里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

“隐哥!”张浩然的声音带着失真的颤抖,“天枢的防御程序锁定了你的位置!他们派了意识体清道夫过来,还有三分钟到达——”

远处传来机械的嗡鸣。

陆隐抬头,看见三团灰雾正从海平线方向飘来,雾里隐约露出焊枪、船锚、扳手的轮廓——和时墟里那些历史矿工的武器一模一样,只是更锋利,更冰冷。

他把存储设备塞进胸口的内袋,转身冲向停车的位置。

老港区的碎玻璃在脚下发出脆响,身后的灰雾越来越近,焊枪的蓝光已经能灼痛他的后颈。

“上车!快!”张浩然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我黑了附近的自动驾驶车,车牌是霓A·8765X!”

陆隐扑进驾驶座时,灰雾已经漫到了车门。

他按下启动键,电动车发出尖啸冲了出去,后视镜里,三团灰雾撞在围墙上,碎成千万点幽蓝的光。

存储设备在内袋里发烫,贴着他的心脏。

耳机里张浩然还在说话,但陆隐听不清了。

他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废墟,突然想起方女士崩解前的眼神——那不是虚拟形象该有的情绪,是真实的,带着担忧和期待的,母亲的眼神。

天枢的反击才刚开始,但此刻他的掌心,正握着父亲留下的火种。

(远处,天枢科技大厦顶层的全息投影里,代表“陆隐”的红点突然消失在老港区的扫描图上。

穿西装的男人放下咖啡杯,指节敲了敲桌面:“加大清道夫的投放量。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他的命——是他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