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街村

自七九年小岗村的事情传开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逐渐推行,分田到户,自耕自种自负盈亏。

现在的南街村,跟全国所有大大小小的村子一样,施行的也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唯一与其它大多数村不同的一点是南街村现在已经有办厂的小个体户。

村中早已经按照文件要求分田到户,每户按照每人一亩三分地来分,王宏斌家五口人,自然就分到了六亩五分地。

等王宏斌在临颍县城转了一圈回到南街村的时候,有不少南街村的村民此刻正在庄稼地里除草,蹲着、站着、弯着腰的都有,这会儿虽然已经有除草剂,但这会儿的老农民们可用不起。

等王宏斌回到家,看着院内三间半土坯青瓦房,看着土坯建起的简易厨房,看着墙根儿整齐堆放的木柴和引火干草,王宏斌快步进了没有大门的院内。

打量着院内的一切,依然是记忆中那个小家的模样,好似记忆中的院子变小了,但却是他长大了!

王宏斌站在院内好一会儿,才对着堂屋喊道:“娘?娘?娘?”

“哎呦!小斌,你孩子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前段时间打电话说分配了工作吗?难道是分到咱们这儿来了?”

一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应声从堂屋走了出来,声音带着一股怯懦,黝黑的脸庞任谁都难看得出来她曾是一位教书匠。

但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整齐干净的衣袖、一股书卷气,还是看得出来她跟别的农村妇女的不同。

这位自然就是王宏斌老娘黄佩琴了,既带着知书达理,又带着农村妇女的朴素,这么多年她已把这两种截然的气质融为一体。

“老王,老王啊!小斌回来了!咱家老大回来了!”

“成了,成了,听见了!回来就回来呗!嚷嚷什么!”

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一道瘦小皮肤黝黑的小身板随即从屋内走出来,手中还拿着锄头。

“爹!”

“嗯!”

跟几乎所有老父亲一样,王老栓也是个话少的,并不是不善言谈,只是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似乎所有的老父亲都不善言辞,更喜欢默默在背后付出。

王老栓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侧黄佩琴递过来的眼神,到底是把手中锄头放了下来。

“吃饭没有?让你娘给你下碗鸡蛋面,你弟、你妹今儿一大早就去县里找他们老师去了,没在家,我先下地去了。”

黄佩琴已经拉着王宏斌进屋,又把要出去的王老栓扯了回来:“小斌啊!你先跟你爹谈谈,有什么事儿甭压在心里啊!娘去给你下面条。”

女人到底是心细,再加上母子连心,黄佩琴显然率先察觉到了王宏斌有些不对劲。

王老栓的脚步停住,看着比自己高出快一头一米八大个儿的大儿子,锄头到底是放下了,也随着进了屋内。

“娘!不用下面条,我吃过了!”

堂屋,也可以叫客厅,坐北朝南三间房中间那间,双开门的老木门坐在两个青石枢臼上,木门和门槛儿一样刷着黑漆,只是大部分漆已经掉了露出里面的实木,门栓是铁链条一样的老门栓,一推门门栓砸在门上直响。

堂屋内摆设很简单,靠墙角有一个橱柜,中间一个吃饭的小方桌和几条长凳,还有一张一米宽的床靠着另一边墙放着。

尽管如此,正对着门的墙上仍挂着一副教员相,跟南街村所有家庭以及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家庭一样。

屋内地面、桌面等都干净整齐,这一点倒是与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农村家庭不太一样,这也主要得益于黄佩琴这位老母亲爱干净的性子。

父子俩在屋内小方桌旁先后落座,王宏斌拉着黄佩琴不让她去忙活,一块儿坐了下来。

如此,老两口此刻神色也有些不对劲了,盯着王宏斌看,王老栓黝黑的脸庞上两条浓眉紧紧蹙起,黄佩琴也双手交叉,互相按压着虎口,担忧地看着王宏斌。

屋内的温度,好似在这会儿都冷了三度,与屋外的骄阳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斌,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你分配的工作被别人抢了?还是说……”

“娘,没这事儿!”王宏斌摇了摇头,随后正色道:“我原本分配的工作是去浙地一座化工厂任职。”

一听是浙地,老两口的神色明显变了变,豫地距离浙地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远的,老两口心头的担忧都提了上来。

“小子,甭跟咱嬉皮笑脸的,你说,你既然分配到了浙地,为什么回来?咱家穷,但也供了你四年!”

“老王,你干嘛呀!咱儿子临去工作地之前回来看看咱俩口还不行?你都没问清楚,甭乱指责!”

黄佩琴说着,眼角已经有泪光在打转儿了,王老栓抽着旱烟,也没再说下去,只是紧锁眉头,盯着王宏斌。

看着父母此刻的态度,王宏斌不由想到了上一世,上一世他通过电话对父母讲这件事,王老栓当时在电话那头说的几乎也是这番话,而黄佩琴则跟所有母亲一样交代着要去远方的孩子注意安全等事项,只是他上一世根本没听出来老两口言语间的不舍。

现在,面对老两口,王宏斌才知道自己上一世错过的东西何止只是他脑海中那些想到的遗憾。

王老栓抽着旱烟,有焦糊味在屋内弥漫,王宏斌下意识地看向旱烟袋,暗道:这味儿没一点儿烟味儿,怎么那么像烧起来的树叶子?

察觉到王宏斌看过来的视线,王老栓立刻抖动旱烟袋,也不抽了,把烟灰磕了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了明显不是烟草燃烧后的黑点。

“老大,你就说你回来干什么吧!该工作不去工作,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不白培养了?你大学四年可是免费的!我和你娘也就供了你吃穿,我们两口才四十多,又不是不能动!”

“老王!”黄佩琴先是拍了拍王老栓,才慈祥的看向王宏斌:“小斌,虽然你爹的语气不好,但他说的道理是对的!”

王宏斌点头:“爹、娘,国家的培养我不会忘,但爹娘对我的培养,我更不能忘,所以我要回来,我也得回来。”

王宏斌话落,黄佩琴动作僵住,脸色看得见的苍白了几分,王老栓手一抖,旱烟袋也随即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