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葬尸渊血谕

林默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看着她近乎失控地搜寻。丹田处的钝痛似乎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暂时压制了。他环顾着这个如同被飓风扫过的、充满不祥气息的药铺，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苏影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骨板桌子的一个角落。

那里，在厚厚的污垢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液体覆盖下，似乎压着一小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苏影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触碰毒蛇的谨慎，从污垢下拈起了那样东西。

一张纸。

一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粗糙的皮子上撕下来的纸。纸张本身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被血液长期浸泡过的暗黄色。

而纸上，是用某种极其浓稠、仿佛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潦草而狰狞地涂抹出的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葬尸渊。

那字迹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疯狂、恶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暗红的颜料在惨绿虫灯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的光泽，散发出淡淡的、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腥的气息。是血！而且很可能是某种蕴含着力量或诅咒的、非同寻常的血！

“葬尸渊。”苏影死死盯着手中的血字纸条，嘶哑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念出那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无尽的沉重。

她捏着纸条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宽大的斗篷下，她的身体似乎也在微微颤抖，仿佛那三个字本身就带着千钧重压和致命的诅咒。

葬尸渊！

林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莫老那干瘪冷漠的嘴脸，以及他在虫巢中冰冷宣告筑基任务时的残酷话语：“筑基任务下达：深入葬尸渊，在指定腐尸坑埋身百日。”那被描绘成极秽之地、需要与腐肉尸骸怨灵共生百日的地方！那是比虫巢更恐怖的地狱！

莫老消失了，只留下这张指向地狱的血字纸条。是新的指引？还是一个更深的、将他们推向毁灭的陷阱？

苏影猛地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翻涌着黑潮的灰白色瞳孔，穿透屋内的死寂，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锁定了靠在门框上的林默。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冰冷的愤怒、被算计的狂躁、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被这血字纸条彻底点燃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要你去。”苏影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她扬了扬手中那张暗红刺目的纸条，“葬尸渊，百日筑基。或者死在那里！”

她的话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葬尸渊，埋身腐尸坑百日。这根本不是修行，是酷刑，是自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苏影还要苍白。

“我...”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发出干涩的嘶声。丹田内，那蚀灵蚰蜒的残骸仿佛感应到了他巨大的恐惧和抗拒，猛地剧烈蠕动了一下！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尖锐的撕裂感，毫无征兆地从丹田处猛然爆发！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从内向外狠狠穿刺！林默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顺着冰冷的门框向下滑倒，重重地摔倒在门口污秽不堪的地面上！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他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双手死死地抠住地面，指甲在布满粘液和苔藓的肉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将他浑身浸透。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与血红的漩涡，无数疯狂的、充满饥饿和怨毒的呓语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疯狂地钻入他的脑海，撕咬着他的理智！

反噬！比在虫巢中更猛烈的反噬！那被禁锢的蚀灵蚰蜒残骸，似乎被这指向葬尸渊的绝望未来彻底激怒了，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反扑！

“废物。这就压制不了了么。”苏影冰冷的声音在剧痛的漩涡边缘响起，带着一丝被连累的狂怒和不耐烦。她几步冲到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林默身边。

然而，就在她俯下身，似乎想再次粗暴地将他拖拽起来的瞬间，她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兜帽的阴影下，她那双翻涌着黑潮的灰白瞳孔，死死地盯着林默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他因痉挛而死死抠进地面的、指缝间悄然蔓延开的、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纹路。那是他体内蚀灵蚰蜒力量失控外溢的征兆。

她看到了林默丹田处衣物下那不正常、如同活物搏动般的剧烈起伏。

她听到了林默喉咙里发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

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飞快地掠过她那双死寂的眼眸。那里面有冰冷的烦躁，有被拖累的怒火，但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同病相怜的疲惫和无奈。

她的身体依旧紧绷，但伸向林默的那只手，却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枯瘦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最终，那冰冷的决绝还是压倒了所有。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林默在剧痛中都感到无比错愕的动作。

她不再试图去拖拽林默的手臂，而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林默，单膝跪了下来！

“上来。”冰冷、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如同冰雹般砸在林默混乱的意识里。

林默在剧痛的间隙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单薄、却异常挺拔的黑色背影。她要背他？

这个念头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这个冰冷、危险、如同毒蝎般的女人，竟然要背他？

然而，丹田处再次爆发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迟疑和荒谬感。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伸出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攀住了苏影那被破旧斗篷覆盖的、异常单薄却绷紧如弓弦的肩膀。

入手是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人质感的布料，以及布料下那瘦削得硌人的骨头。

苏影的身体在他攀上来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仿佛很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但她没有任何犹豫，枯瘦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抄，托住了林默的腿弯，然后腰背发力，猛地站了起来！

林默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身体瞬间离开了冰冷污秽的地面。他整个人无力地伏在苏影的背上，下巴几乎搁在她兜帽覆盖的头顶。一股极其淡的、混合着血腥、草药清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铁锈的冰冷气息，钻入他的鼻腔。

很轻。

苏影的身体比看起来更加单薄，背着他这样一个成年男子，似乎并未给她带来多少负担。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托着自己腿弯的手臂，肌肉正绷紧如铁石，那宽大斗篷下纤瘦的脊背，也如同拉满的弓弦般挺直、僵硬。每一次迈步，她的身体都会极其细微地颤抖一下，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她不再言语，只是死死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背着林默，一步踏出了莫老那死寂、狼藉、充满不祥气息的药铺门洞。

门外，是血雨城永恒不变的、由扭曲血肉和污秽建筑构成的、噩梦般的景象。巨大的污秽血月高悬，投下冰冷粘腻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的活性灵气尘埃，闪烁着不祥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