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画室铁皮屋顶的声音像千万面战鼓齐鸣，沈冬烛跪坐在《央美作品集》散落的纸页间，美工刀尖抵着手腕静脉时，窗外的雷光恰好照亮母亲撕碎的报名表残片。那些印着“沈冬烛“三个字的碎纸浸在雨水中，晕开的墨迹像极了去年沐安从火锅里捞出的烫伤药方。她忽然想起江屿送的陨石碎片在手机壳里微微发烫，而此刻刀锋已划开皮肤，血珠顺着《星夜咖啡馆》的褶皱滴落，在亚麻画布上绽开暗红色的银河。
“姐姐！“画室门被撞开的瞬间，沐安怀里的维生素瓶滚落一地。她扑过来时钢琴包内衬的校徽刮到画架，328张画作残片如雪崩般倾泻，其中三年前被母亲撕毁的《双生花》正巧盖住冬烛渗血的伤口，“林夏说看到你往画室跑，我就知道…“沐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手指颤抖着摸出手机。
“别打120。“冬烛抓住妹妹的手腕，左耳的星月耳钉擦过沐安手背的樱花胎记，“药在第二层抽屉，紫色瓶盖的。“
暴雨声中夹杂着奇怪的拍水声，江屿浑身湿透的身影突然从窗口翻进来。他游过涨水的隧道时被钢筋划破的裤腿还在渗血，怀里却紧紧捂着用防水布包裹的感冒药：“校医说这个见效快…“话音未落就剧烈咳嗽起来，发梢滴落的水在画室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沐安突然夺过药盒：“你体温不对。“她踮脚用手背贴住江屿额头，这个动作让冬烛想起她们小时候量发烧的姿势，“三十九度以上，必须去医院。“
“先处理伤口。“江屿撕开无菌敷料时，冬烛看见他书包侧袋露出的草莓喉糖包装——糖纸被水泡得发皱，却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他包扎的动作比做物理实验还要严谨，指尖偶尔碰到冬烛手腕的皮肤，烫得像陨石穿过大气层时摩擦出的火焰。
暴雨持续到后半夜，沈家父母房间的灯光熄灭后，沐安抱着枕头钻进冬烛被窝。她身上带着钢琴室特有的松香气息，手指在姐姐掌心敲击摩斯密码：【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你又和晚晚姐学手语？“冬烛望着天花板上的雨痕，那些蜿蜒的水渍像极了江屿白天调试的示波器波纹。
沐安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备忘录里密密麻麻全是家长签名的笔迹分析，最新一页标注着【已通过笔迹鉴定软件验证】。冬烛突然翻身坐起，台灯光晕里漂浮的尘埃落在妹妹眼睫上：“你练了多久？“
“从你第一次偷填报名表开始。“沐安点亮平板电脑，相册里存着母亲三年来所有的签名照片，“每周末去图书馆临摹两小时，苏晴帮我望风，林夏负责引开管理员。“
窗外的雨声中忽然混进石子敲击玻璃的声响。江屿裹着厚外套站在紫藤花架下，发烧让他的身影有些摇晃，却执拗地举着天文望远镜的目镜筒。冬烛推开窗的瞬间，他哑着嗓子喊：“M31星系！每小时六十颗流星…“话没说完就踉跄着扶住墙根。
沐安突然把半盒退烧药抛下去：“你疯了吗？还在发烧！“
“示波器…“江屿从怀里掏出个密封袋，里面是白天物理课的实验记录纸，“你的心跳波形…“他咳嗽着指向纸上剧烈起伏的曲线，“比猎户座大星云还要美。“
暴雨停歇的黎明，冬烛在画室发现江屿藏在天文望远镜支架下的信。第23封未寄出的信笺上，他用物理公式推导出双星系统的轨道方程，最后一行小字洇着高烧时的虚汗：“当伴星质量超过钱德拉塞卡极限，我仍愿做你超新星爆发的光。“
“该换药了。“沐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捧着医药箱的样子像捧着圣物，纱布边缘露出伪造的家长签名练习纸——那是用三个月凌晨时光换来的笔迹，连转折处的毛边都与母亲的字迹分毫不差。
冬烛突然抓住妹妹的手：“艺考报名表…“
“今早六点就寄出了。“沐安晃了晃快递单号，眼底泛着熬夜的血丝，“用的是唐晚晚表姐的身份证复印件，林夏搞到了教务处公章。“她掀开钢琴凳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贴着“维生素“标签的药瓶，“苏晴爸爸是药剂师，这些足够吃到联考。“
晨光穿透云层的瞬间，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夏举着还在滴水的伞冲进来，身后跟着浑身是泥的苏晴和唐晚晚——她们显然刚趟过积水区，运动鞋里还冒着气泡。
“最新情报！“林夏甩出一叠文件，“江屿被校医扣留了，说是肺炎需要住院，但他非要我把这个给你。“她展开的物理竞赛奖状背面，用退烧贴歪歪扭扭写着：【观测点申请已批，流星雨那天的假条在沐安那里】。
苏晴突然掏出个密封罐：“抹茶巧克力升级版，加了安定成分。“她晃了晃贴着“实验中学化学社“标签的瓶子，“我爸说适当补充γ-氨基丁酸对你有好处。“
唐晚晚则默默展开湿透的校服外套，内侧用防水笔写着艺考倒计时日历。每个日期格子都画着不同的卡通图案：穿宇航服的江屿、弹钢琴的沐安、举着化学试管的苏晴，而代表冬烛的那个小人永远站在光晕中央。
暴雨留下的水洼在正午时分变成细碎的镜子，冬烛站在教务处走廊的拐角，听见母亲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我女儿绝不可能自己报名！这些伪造文件…“
“是沐安同学亲自送来的。“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纸质文件翻动的沙沙声，“家长回执的笔迹鉴定显示…“
冬烛转身跑向顶楼画室时，左耳的星月耳钉刮落了不知谁夹在门缝的千纸鹤。那是苏晴今早新叠的靛蓝色纸鹤，翅膀上用荧光笔写着：【今日心情温度：零下五度到晴转多云】。
画架上的《裂缝》已完成大半，冬烛用江屿送的陨石碎屑混合丙烯颜料，在画布裂纹处点缀星芒。沐安悄悄放在窗台的羊皮画册被风吹开，最新一页的速写里，发烧的江屿正隔着雨幕仰望画室灯光，望远镜支架上的刻字在闪电中清晰可辨。
当暮色再次降临，冬烛在钢琴室找到沐安。妹妹正用缠着纱布的手指弹奏《雨滴前奏曲》，琴谱夹层里露出半截央美报名回执。那些完美复刻的家长签名躺在“同意报考“栏下方，每一道笔锋都刻着三个月的深夜颤抖。
“为什么做到这种程度？“冬烛的指尖拂过琴键，奏出肖邦式的叹息。
沐安突然掀起琴凳，露出内衬缝着的校徽。初中时的红色徽章已经褪色，却依然能看清背面刻的小字：【姐姐的梦想由我来守护】。她按下最后一个和弦，余音震颤着窗台上328颗纸折的星星，那些用课堂笔记纸叠成的星辰里，每一颗都写满冬烛被撕毁的画作标题。
暴雨季的尾声，江屿的住院病房成了秘密基地。林夏用3D打印机制作的微缩天文台模型摆在床头，苏晴调配的退烧药水装在草莓味饮料瓶里，而唐晚晚带来的错题集扉页上，四只牵手的鲸鱼正游向物理公式组成的月亮。
当冬烛推开病房门时，心率监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江屿慌乱地把什么塞进枕头底下，却带出了第24封信——这次他用傅里叶变换将心跳波形转化成乐谱，五线谱尽头标注着：【高考结束那天，请允许我播放这段属于S.D.Z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