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夏弥与席德

毫无征兆地，整个世界的噪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狂乱的爆炸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窗外传来的一阵阵蝉鸣。

席德猛地抬起头，他坐在一张老旧的书桌前，身下是硬木椅子，周围是略显拥挤的卧室布局。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空气中弥漫着夏夜特有的，混合着草木与尘土的温热气息。一缕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了桌角的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翻动。

这一切的转变毫无逻辑，却又自然得可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中央。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

夏弥。

是自己的……谁？

不知道为什么，席德有些记不起来，但记忆中好像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可他什么时候和她认识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席德静静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她就那么安然地坐在那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仕兰中学校服，蓝白相间的水手裙摆堪堪没过膝盖，露出一段光洁纤细的小腿。纯白色的棉袜包裹着她秀气的脚踝，脚边随意地踢着一双帆布鞋。

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聊地拨弄着沙发的扶手，歪着头看他，眼神清澈得像一片未经暴雨侵扰的湖泊，倒映着窗外的夕阳。

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狡黠而又天真的笑意，仿佛那些龙与血的厮杀、那些尼伯龙根里的背叛与死亡，都只是一场与她无关却荒诞不经的噩梦。

时间感一瞬间消失了。

“师兄，”她开口了，声音清脆，“发什么呆呢？明天可是有讨厌的数学考试哦，再不复习，小心被老妖婆抓去办公室训话。”

听到夏弥的声音，席德忽然想起来原来自己是仕兰中学的一名学生。

“老妖婆”是他们高中数学老师的绰号。那些印着模糊油墨，散发着廉价纸张气味的试卷，在记忆里缓缓浮现。他想起来夏弥的数学成绩总是很糟糕，每次考试前都会像这样，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缠着他，让他帮忙划重点。

对着镜子，席德扫视了自己的一眼，穿着简陋的白色衬衫，在夏夜里竟然有点剑眉星目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席德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夏弥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鎏金色的光芒在她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那一瞬间的迷惑很快被少女式的娇憨所取代。

“我当然在这里呀，不然能在哪儿？”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师兄你今天好奇怪，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我说呀，那些东西比数学还讨厌。”

席德好像想起来了，他最爱打的游戏就是星际争霸。

夏弥说着，赤着脚，轻盈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木地板因为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几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探过头，去看他面前的桌面。

只有一本摊开的数学习题集，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道典型的函数题。

字迹是他自己的，一丝不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席德愣了一下。

好像有一点不对。

为什么是日文？

但席德下意识地忽略了。

少女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走啦走啦，别玩了！我请你吃冰淇淋！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店，抹茶味的冰淇淋球超——级棒！”

她的掌心温热而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知名花朵的香气。

那种触感，真实得让他无法拒绝。

他几乎是顺从地，被她拉着站了起来。

当他被她拉着走出了家门，外面的世界，是夏日的仕兰。

时间仿佛是傍晚六点，太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空气中不再是地下室的冰冷，而是带着潮气而闷热的暖风。道路两旁是高大繁茂的梧桐树，巨大的叶片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将夕阳切割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洒在老旧的柏油路上。

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男生们勾肩搭背，大声谈论着刚刚结束的篮球赛和某个新出的电脑游戏；女生们则挽着手臂，小声分享着关于隔壁班男生的八卦和新买的廉价化妆品。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期特有的神情。

没有卡塞尔学院，没有杀气腾腾的执行部专员，没有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混血种使命。

只有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和那些永远说不完的属于青春的悄悄话。

空气里弥漫着的，是青草、阳光、尘土和香草洗发水的混合味道。

夏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像一只被解开了所有束缚的林间小鹿。

她的快乐是如此具体而又微小。她会因为看到一只蜷缩在墙角的流浪小猫而停下脚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抚摸它，又怕惊扰了它。

她会因为路边小摊上一个闪闪发亮的、兔子形状的发夹而雀跃不已，拉着席德的手臂晃个不停，央求他给点意见。

她也会在街角的奶茶店门口，为是该喝加了珍珠的经典口味，还是尝试新出的、加了厚厚一层奶盖的椰果新品而苦恼上整整三分钟。

她拉着他，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这些在她看来无比重要、无比有趣的琐碎。声音像一串银铃，在暮色四合的街道上回响。

“师兄你看！那只猫长得好像老妖婆啊，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个发夹怎么样？戴上会不会显得我很幼稚？不过真的好可爱啊……”

“啊啊啊好难选！师兄你帮我决定啦！今天喝什么就听你的！”

席德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

他很少说话，偶尔会用一个“嗯”或者一个细微的点头来回应她。

他心里很是平安喜乐，这种感觉很好，就像回到了记忆中的夏天，汗水津津。

为什么是记忆中的？

是谁的记忆？

席德疑惑了一瞬，下意识又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