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程岩站在科锐科技大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乌云散去后阳光突然洒满整个科技园区。玻璃反射出他现在的模样——剪短了头发，胡须刮得干净，西装笔挺，像个标准的职场精英。
“程总监，测试结果出来了！“年轻工程师小林兴奋地闯进办公室，“您修改的参数完全解决了散热问题！“
程岩接过平板，快速浏览数据。过去三周，他带领团队攻克了新一代服务器机箱的过热难题，这是他被挖来深圳后的第一个重要项目。
“通知生产部，按新方案试产。“程岩将平板递回去，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感到工作带来的成就感。
下班后的庆功宴上，同事们轮番敬酒。酒过三巡，研发部的王工拍着程岩肩膀：“老程，真有你的！听说威科那个项目黄了后，业内没人敢用你，我们老大可是顶着压力...“
“王工！“小林急忙打断，尴尬地看了程岩一眼。
程岩举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所以这杯该敬李总的知遇之恩。“
回公寓的出租车里，程岩解开领带，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威科项目的失败、BJ的流言，这些他以为抛在身后的阴影，原来一直如影随形。
公寓是公司提供的，宽敞明亮却空荡冷清。程岩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啤酒和过期酸奶外空空如也。他想起在BJ时，林晚总会备好宵夜等他加班回来——哪怕那些夜晚她可能刚从别人床上离开。
手机震动，是李总的消息：“董事会很满意，下周一和新加坡客户的会议你主讲。“紧接着又一条：“记得准备应对技术质疑，对方CTO是周维的大学同学。“
程岩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周维——这个毁了他婚姻的男人，如今连他的职场都要渗透吗？
窗外，深圳湾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随波浪碎成无数光点。程岩打开电脑，搜索周维近期的商业动态。几条不起眼的行业新闻引起他的注意——周维的维创广告与科锐的竞争对手千兆科技有战略合作，而千兆正试图抢夺科锐的新加坡客户。
“有意思。“程岩眯起眼睛，将资料保存到加密文件夹。职场如战场，他得做好准备。
第二天是周六，程岩去了华侨城的一家咖啡馆。这里环境清幽，适合他准备周一的技术方案。阳光透过玻璃顶洒落，他专注地敲击键盘，直到一杯咖啡被放在面前。
“您的拿铁...“服务员的声音突然中断。
程岩抬头，看见苏雯站在桌边，手中的托盘微微倾斜。她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唯一不变的是眼角那道已经淡去的淤青。
“苏...女士？“程岩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程先生。“苏雯勉强笑了笑，“没想到在深圳遇见你。“
两人尴尬地对视着，直到服务员不小心打翻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程岩的文件上蔓延。
“对不起！“年轻女孩慌乱地擦拭。
“没关系。“程岩抢救出电脑，抬头时苏雯已经不见踪影。柜台后，店员小声议论：“那是新来的咖啡师吗？““听说是老板的朋友，来帮忙的...“
程岩结账离开时，特意绕到柜台后，却没再看到苏雯。只有一杯外带咖啡放在那里，杯身上写着“抱歉“和一个电话号码。
夜晚，程岩反复翻看苏雯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除了那段不堪的背叛，还有什么可聊的？但想到她眼角的淤青和咖啡馆里疲惫的眼神，他还是保存了号码。
手机屏幕切换到林晚的未读短信列表。最新一条是昨晚发的：“我知道你在深圳，我也可以去...“程岩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鬼使神差地按了下去。
“嘟...“只响了一声，他就挂断了，心跳如擂鼓。
床头柜上，季昀医生的名片在台灯下泛着微光。程岩拿起它，想起咨询室里那个崩溃的自己。他将名片放进钱包，决定明天给诊所打电话预约远程咨询。
周日清晨，程岩沿着深圳湾晨跑。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香港的山峦若隐若现。他停下脚步，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手机响起，是个深圳本地号码。
“程总监，我是李总。“对方声音严肃，“明天会议提前到今天下午三点，新加坡团队行程有变。你能来公司准备吗？“
程岩看了看表——上午十点。“没问题，我两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他加快步伐跑回公寓。洗澡时，热水冲过肩膀，那里有一道林晚留下的抓痕，现在已经变成淡白色的疤痕。程岩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做爱时，林晚反常地格外热情，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那天之后一周，他就发现了她和周维的事。
也许她是在用身体道歉，也许只是愧疚。程岩关掉水龙头，不愿再想。
科锐科技的会议室里，程岩正在调试演示设备。门开了，李总带着几个陌生人走进来。
“程总监，提前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加坡TC集团的CTO张维安先生。“
程岩转身，看到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向他伸出手。在听到对方名字的瞬间，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张维安，周维的大学室友，当年婚礼上的伴郎。
“久仰程总监大名。“张维安微笑，眼神却充满审视，“周维常提起你。“
会议进行得异常艰难。张维安每个技术问题都直指程岩曾经失败的威科项目，甚至“无意间“提到“工程师的个人稳定性直接影响项目风险“。
程岩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但声音保持平稳：“张先生，威科项目的失败教会我两点：一是结构设计必须留有安全冗余，二是...“他直视对方眼睛，“要警惕那些表面光鲜的合作伙伴。“
张维安挑眉：“什么意思？“
程岩调出一组数据：“比如千兆科技去年在马来西亚的项目，号称使用创新散热技术，实际...“他点击下一页，“只是篡改了测试数据。而他们现在的技术合作伙伴，正是维创广告的关联企业。“
会议室鸦雀无声。李总惊讶地看着程岩，显然没预料到这个转折。
张维安脸色阴沉：“你有什么证据？“
“全部测试报告和对比数据已发到各位邮箱。“程岩平静地说，“包括千兆与维创的资金往来记录。“
会议结束后，李总留下程岩：“那些资料...你从哪里得到的？“
“行业尽职调查。“程岩没有提及这是苏雯U盘里的内容，“我想确保科锐不会重蹈威科的覆辙。“
李总拍拍他的肩：“下周董事会，你一起来。“
走出公司大楼，深圳的夜空难得星光璀璨。程岩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苏雯的电话。
“谢谢你的资料。“他直截了当地说，“今天帮了大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只是想报复周维，没想帮你。“
“效果一样。“程岩顿了顿，“你在深圳...还好吗？“
“开了家小咖啡馆，勉强糊口。“苏雯的声音带着疲惫，“你呢？还看那些视频吗？“
程岩握紧手机：“...不了。“
“进步不小。“苏雯轻笑，“我在华侨城的店叫'余烬'，有空来喝咖啡。别担心，不是约会。“
挂断电话，程岩沿着海岸线慢慢走回公寓。手机里，林晚的短信依然未读。他点开对话框，犹豫良久，最终只是将消息标记为已读，没有回复。
海浪拍打着堤岸，周而复始。程岩站在栏杆前，望着漆黑的海面。三个月前，他的世界天崩地裂；而现在，他站在陌生的城市，开始学会与伤痛和平共处。
回到公寓，程岩打开电脑，给季昀医生写了封邮件：“希望预约下周的远程咨询。另外，我已经三天没有想起那段视频了...“
发送后，他删除了手机里所有酒店监控的备份。窗外，深圳的灯火依旧明亮，而BJ的往事，终于开始褪色。